科长想尽办法圆一个谎。他自称自己是省检察院派来查蔡文广贪污腐败一案的调查员,已经收到易凛寄送来的U盘,此次秘密调查正是为了收集更多证据,将蔡文广一次拿下。调查中,他发现易凛的冤案,便决定利用计策救出易凛。
易潇母亲对这套说辞将信将疑。
然而,目前发生的事已经完全超出她能掌控的范围,加上刚刚经历丈夫自杀和丈夫起死回生的大起大落,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正确做法是什么……至少,在易凛选择自杀时这个小伙子救下易凛,单凭这一点,或许可以相信他。
拿定主意,易潇的母亲慌张询问:“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事情能这样结束吗?我们还能……还能回家吗?”她眼含泪光,一只手抓着易凛的衣袖不松开,仿佛一旦松开,就会永远失去他。
“接下来,回家。”
从副驾驶传来一个些许耳熟的女声。这个声音已经五年多没有听到了,这个满脸疲惫的中年女人以为自己早已忘记这个声音,没想到,只是简简单单五个字,便能听的她心肝颤抖儿,一瞬间,仿佛自己的宝贝女儿又回到自己身边。
……不可能。怎么可能。女儿已经死了五年了,怎么可能再回来?也许只是声音像,也许,也许只是她的错觉。
易潇母亲身形一颤,那短短的一瞬,大脑中闪过无数种的可能性。最后,她仍是心怀最不可能的期望,视线僵硬地随声看去,布满红血丝的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惊讶与一丝希望。
前排的女孩慢慢扭头——
“阿……阿姨,你和叔叔先回我家吧。”
易潇这样说。
母亲看清女孩的容貌,一盆冷水顿时浇灭她眼睛里的星星之火。扯了扯嘴角,母亲微微开口:“谢谢姑娘,真是麻烦你们了……我们素不相识,你们倾尽全力帮我们,我和我家老头子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们二位了!”
她低着头道谢所以没看到易潇两个腮帮子不停地颤抖;也不知道,易潇紧紧抿唇,就是为了咬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可以相见,无法相认。
易潇终究要再回到平行世界,她不能再给父母多余的期望。
“……不用客气。”眼泪夺眶而出前一秒,易潇急忙扭头回去,“气”字拖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母亲低着头,嘴里不断说着谢谢,脑子里却都是易潇生前的音容笑貌,沉溺于此,没有注意到“气”字的哭腔。
科长悄悄塞给易潇一包纸巾。接着,两只手握紧方向盘,一路朝他们的家开去。
“坐好了,接下来是我们反击的时刻——”
……
不到半天时间,易凛自杀身亡一事传遍Z市公安局,平日与易凛关系不错的同事纷纷赶到医院,见易凛最后一面。有人询问起易凛妻子的行踪,看守民警支支吾吾半天,“我把易叔自杀的消息告诉易婶儿以后她就跑开了,刚刚挺乱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你易叔易婶关系特好,我就怕她想不开做傻事,快去找她!”
“是!”
医院乱成一锅粥。许多同事望着易凛还带余温的尸体,无论如何无法相信他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消息几乎同时传到蔡文广父子耳朵里,这下皆大欢喜,不用再花费心思打点上下,易凛已死,寄给省检察院的U盘证物也被他蔡文广的朋友拦下并销毁,蔡文广前路已无任何阻碍。
蔡文广挂掉眼线打来的电话后,大手一拍,心情舒畅无比。
“爸。”市长办公室里,蔡昭端一杯咖啡站在百叶窗前,幽幽问,“易凛是你杀的么?”
“胡说什么。”蔡文广抿一口茶,“自杀的,这次和你老爸无关。”
蔡昭也抿一口咖啡,涩味蔓延口腔:“想不到易凛还是条汉子,不要命也要名声。”
“这种蠢材你爸我见多了。”
蔡昭摇了摇头,不赞同易凛是蠢材的说法,相反,能查到十年前的轮-奸案,还找到他当时落下的U盘的人肯定有两把刷子,“他真没有把U盘寄给别人?”
“没。”得知省高检收到U盘后,蔡文广花费大力气才摆平此事,后来顺藤摸瓜查到易凛所有寄送U盘的快递信息,一一查证,确认易凛只寄出过一次U盘。
蔡昭:“他也可能面交,我有点担心。”
蔡文广不屑地轻哼一声:“他如果有更厉害的面交途径,也就不会快递给省高检了。这省高检往下,都是你爸的地盘,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爸的眼睛。”
蔡昭没说话,望着窗外繁华的Z市街景,仰头将咖啡一饮而尽,头脑清醒许多,放下杯子,披上风衣,朝门外走去。
“我去一趟医院。”
这些年父亲蔡文广所作所为几乎没有留下实实在在的物证,唯一一份致命证据,就是十多年前放在蔡昭钱包里的U盘。
那一年,蔡昭刚满十八,整天吃喝玩乐,做错事就让时任区长的老爸擦屁股。蔡文广当时对儿子管教严格,却依旧管不住蔡昭。
家里有电脑,蔡文广限制每天一小时上网时间。蔡昭不服气,经常在外面和狐朋狗友上网。有次一群人约着看黄-片,蔡昭随手拿起一个U盘复制几部珍藏品到网吧。
一群人在网吧里看得浑身难耐,本来要去常去的场子解决生理问题,同行一大哥提议玩点刺激的,蹲点守候,出现的第一个女人,就上去和她“玩玩”。
当晚,雯雯刚好路过,被几人拖到草丛里轮-奸。
蔡昭当时看不上这个没脸没身材的姑娘,冷冷坐在车里,一边吸烟一边看。没一会儿,雯雯反抗激烈,咬伤了同行大哥的老二,激怒在场几个禽兽。蔡昭当场掐灭烟头,上去给了雯雯一巴掌,脱掉裤子实施侵害。
装有U盘的钱夹刚好装在牛仔裤的后口袋,就这样掉进草丛里。
事发第二天蔡昭发现钱包不见了,这也是家常便饭,没放在心上。过了几天,父亲蔡文广大发雷霆四处找U盘,蔡昭才想起来U盘放在钱包里。
U盘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加密文档,里面存有蔡文广贪污腐败的重要证据。
后来再去草丛附近,蔡昭已经找不到钱包了。
U盘丢失十多年,倒也没有什么动静,蔡文广一路升官发财,事情逐渐从记忆中消失。
直到某一天,易凛忽然开始秘密调查蔡昭轮-奸案,不久,U盘竟重新现世。
蔡昭一拳捶了一下方向盘。如今他没法确认这些证据不存在任何人的电脑里,易凛难到寄送证据前不会备份?难到只有一份备份?既然能找到十年前的U盘,易凛心思绝不会马虎至此。
父亲身居高位已久,习惯大权在握,对这种粗枝末节的小事不太上心。
事情是他这个做儿子引起的,不亲眼看见易凛死亡,蔡昭不能安心。
他一路开车到医院,不顾周围医生和警察异样的眼神,大摇大摆走进停尸房,亲眼看见易凛遗容,摸了摸身体,已经凉了。
“他死了么?”蔡昭斜眼问医生。
“已经死了。”
“真的?”
“真的,就等家属来领尸体了。”
家属……
医生补充:“病人自杀后,家属就消失了,现在警方还在找。”
蔡昭眯了眯眼睛。他让情人女法医把易凛在单位的所有物品整理好交给他,自己则来到易凛家中,撬开门锁翻箱倒柜,砸掉家中唯一一台电脑。
疯狂处理完一切,蔡昭给自己倒一杯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沙发对面,易凛一家三口的大照片摆在电视机两侧,三双笑弯的眼睛盯着他。
蔡昭动了动喉结,起身卸下照片,磕在大腿上,从中间折断了相框。
有些人,不安分守已做好本职工作,非要插手上头的闲事,不是吃饱了撑的吗?父亲蔡文广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如果因为十年前幼稚的他的错而毁掉现在的一切,蔡昭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原谅易凛这种爱管闲事的滥好人。
……
处理完一切,蔡昭松了口气,久违地叫上十多年前的一帮好兄弟来酒吧喝酒。
席间,蔡昭装作不经意提起那一次丢失的钱包,“后来我去找了,没找到。”
好兄弟们纷纷附和:“估计是被谁捡走了,蔡哥的钱包那么贵,谁捡走了还愿意还给你呀哈哈哈。”
“蔡哥,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了,不像你风格啊。”
蔡昭满不在意地耸耸肩,“突然想起来了,没事,继续喝。”
酒使人醉,蔡昭却怎么也喝不醉。十年前的U盘到底为何会重新出现?如果当时有人捡到U盘,为何当时不作声,整整保存了十年?易凛又是从哪里得到U盘的?
难到事情背后,除了易凛,还有其他人盯着他们一家吗……?
蔡昭总是无法彻底安心,倒是父亲蔡文广安慰他不要在意,在Z市,甚至在全省地盘上,还没人能搞得了他蔡文广;就算是中央要派人来查,也得先问问他这个市长的意见。
谁知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蔡文广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傍晚,中央调查组悄无声息空降Z市,一下飞机便马不停蹄从机场来到市政大楼,直接敲开蔡市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