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或者现在应该称为君忆，小小的脑袋上顶着一根金灿灿的翎毛，彰显着他与众不同的地位。他眨巴着眼，懵懂中透露着些许算计，兴奋异常的仙鹅族人们却并没感受到。
淮以人生中最快的速度往回赶，看到圣子的那一刻不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君诺道：“君忆，快和叔叔打招呼。”
其实这个世界还没有叔伯的概念，但是凭借君诺特殊的能力，淮当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找个地方谈谈吧。”
君诺笑得眉眼弯弯，和一旁专心逗弄君忆的慕止同框，乍一眼看去倒像是一家子。
“好。”
淮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让他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想起自己之前对君诺种种不友好的表现，他忽然觉得有些后悔。
真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看圣子和君诺那么亲密，淮忽然觉得圣子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等等，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长方形石桌前，君诺抱着君忆坐在石凳上，时不时逗弄一下君忆。敌不动，我不动。她在等淮开口。
君诺并不着急，她手中有最大的筹码。
过了没多久，淮果然有些按捺不住了，抢先道：“你想怎么办？”
“不必那么紧张，谢过你的款待罢了。”
君忆乖巧地坐在君诺身上，面上狡诈的表情和君诺如出一辙。只不过这样的表情放在他的身上，非但没有气势，还生出了几分呆萌可爱的感觉。
相较于君诺和慕止的气定神闲，淮的状况就不太好。他并不认为君诺特地把君忆带的出来，会真的毫无目的。
谢过款待。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走。
他当初留下君诺，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圣卵在她身上。但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想留下她吗？
君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今天这一遭，要是君诺想走，他恐怕会用些强硬的手段。
弱者就应该顺从强者的吩咐，不是吗？
只可惜，她的话看似没有什么攻击力，却当真抵住了他的死穴。
见淮久久没有开口，君诺料想他应当明白自己的意思，却因为一定的顾虑，思考了很久。她可没打算给淮足够的时间考虑。
“你也看到了，他很喜欢我。所以收起你那些强硬的想法，他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说着，君诺凑到淮的耳畔，道：“如果你还不醒悟……啧，他那么信任我，我要是对他下手，你拦得住吗？”
淮脸色一变，锐利的眸光射向君诺，过了片刻却收了戾气，从善如流道：“什么时候走，我现在就让族人准备。”
“我临山涧别的东西没有，新鲜的水果和鱼虾倒是很多，要不要带上一些？”
变脸之快，令人乍舌。
淮退了一步，君诺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当下牵着君忆肉乎乎的小爪子，笑靥如花。
“儿啊，你虽然是从为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但这一位怪叔叔才是你的族人。他叫淮，虽然为人不太地道，但绝对不敢在你面前造次。”
君诺刻意强调了“从为娘肚子里爬出来”这几个字眼。其实以淮的精明，他未必会信。但只要他抓不到把柄，又缄口不言，那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那他听不听话呀？”
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一派天真。笑嘻嘻的时候，头顶的金色翎毛还会左右摇晃。他扑闪着睫毛，乖巧又机灵。
白白捡来的一个儿子，又生得这么好看，就这么把他拱手送鹅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叹了口气，君诺只能安慰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小家伙和自己再亲，到底也不是自己的种。他的身后是庞大的仙鹅族，他们彼此需要。
他现在连着自己，只是因为年纪还小，或许还不清楚同族的重要性。如果真的贸然将他带走，难保他将来不会后悔。
所以即便再不舍，也只能分别。
“这……你得问他。”虽然君诺知道，君忆对仙鹅族而言很重要，但为什么圣子会被如此看重，却并不清楚。
君忆没有开口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第一感觉就是圣子是一个作为群宠的存在。
现在细思，忽然觉得冷汗淋漓。君忆一出世，整个仙鹅族上下都很激动，她不止一次听见仙鹅族的族人们在议论闻到圣子的气息。
闻到？为什么鹅人们天生都有这样敏锐的感觉？难道圣子是他们百年难得一遇的大补品？
鹅人们现在生活在这临山涧，并没有外族打扰，这里简直算得上是一处桃花源。淮的武力不弱，他们又没有敌人，哪怕圣子一出生就天资卓绝，也没道理那么兴奋吧？
况且据她现在所了解到的，仙鹅族是一个十分好战的种族，他们信奉能动手的事绝不动口，是以通常他们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都没什么好脸色。
从种种痕迹了解到的来看，一个强敌的出世，以仙鹅族的性格应当会抗拒才是。而现在，君忆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之后，淮竟然眼神闪躲，似乎想要逃避这个问题。
越想越觉得不对，君诺忽然又把君忆拉回了怀抱，道：“这么轻易就妥协，看来我儿确实对你们而言重要得很。忽然有点好奇，他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了呢。”
君诺的目光带着戒备，定定地看着淮，不想错过他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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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填山
淮一向是个眼高于顶的人。除了脾性使然之外，他多年来过得顺风顺水，从来没遇上能够让他吃亏的人。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挑衅他了。她一次次脱离自己的控制，偏偏自己还拿她毫无办法。
之前的都是小事，他还可以不计较，但当她用圣子威胁自己的时候，淮不否认他是真的对她起了杀意。
但……
她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族秘辛。”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淮沉默了半晌，没有直接回答君诺，而是解答了君忆先前的问题。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别扭，开口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都听圣子的。”
看淮的模样不似作假，君诺才算放下了心。虽然儿子是白捡来的，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折了。
只要仙鹅族对他没有恶意，那就行了。至于君忆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有什么重大意义，她也不至于追根究底。
“那我就放心了。水果和鱼虾就不用准备了，择时不如撞时，我们现在就走。”此行大石和小林都没来，她和慕止这么久没回去，大家肯定很担心。
现在的时间还早，没必要等到明日再赶路。如果顺利的话，不必等到夜里，两人就能够回到南罗河畔。
淮对两人迫切想离开的想法看上去不甚在意，只随意地道了一句别。还不忘让慕止离开前把他挖出的路给填上，慕止欣然应允。
一切仿佛都在往他们设想好的道路上走。淮大概也是想通了，没有为难两人。就在这个时候，软糯的声音响起。
“阿姆，你要去哪里？”
是君忆的声音。作为圣子，他的身体素质虽然强大，也能明白最浅显的道理，但稍稍复杂一些的暂且不能理解。
不知道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还是怎样，君诺之前和他交涉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自己要离开。君忆此刻还在自己的怀中，忽闪着的睫毛触碰到她的肩，微痒。
君诺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道：“君忆，临山涧是你的家，是你们仙鹅族的家，却不是我的。就像你有很多伙伴一样，阿姆也有自己的伙伴，他们生活在另外一个地方。”
“来到这里，并非我本愿。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也该回去找我自己的伙伴们了。”
君忆垂下脑袋，掰着手指玩。
“阿姆走了，那我呢？”
君诺很想和他说再见，再见或许再也不见。她和他到底活在两个世界，他们之间跨越了种族，今日若是作别，往后相见的机会少之又少。
仙鹅族的寿命比普通人类都要漫长，或许某日自己垂垂老矣的时候，君忆还未长大，可看着他的样子，无情的话语就哽在了喉中，转而道：“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来找阿姆玩啊。”
“那好啊，我和阿姆一起走。”
君忆这话一出，在场其他人都陷入了两难之地。
仙鹅族世代留守临山涧，大有不问世俗之意。自上古十一神殁，世间的势力进行了一次大型的洗牌。
除了玄霜和仙鹅族之外，尚有数种古老的种族，其强悍非大陆普通生物可比。东海的鲛人族、南海龙族等，都是自上古就称霸一方的存在。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古老神秘的种族往往不会参与到俗世争斗。落霞仙山原是古神之所在，但自古神仙逝之后，那里就日渐没落。
作为陆地上的霸主之一，仙鹅族本就不屑与旁人打交道，这才寻了此处躲了清闲。
圣子想要跟着君诺走，仙鹅一族的族人们不可能袖手旁观。可要是因为圣子一时的喜好，整个仙鹅族跟着搬迁，那才叫做儿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