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道,这外头养女人的事儿,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
霍令俨之所以方才没说,也是因为他心里隐约明白,这件事情上,苏氏也不是故意去闹的。若她真有心想闹大,方才在这里,不可能会只字不提。
她昨儿那般无理取闹,自以为拿住了他的小辫子百般威胁,为的也只是钱而已。
“昨儿夜里那么晚,雀儿竟然还来打搅了母亲休息?”霍令俨不答反问。
王嬷嬷愣了一瞬,才回答说:“想必是那丫头怕三爷与夫人吵起来没人劝得住架,所以……这才跑了来。只是那会儿子夫人已经歇下了,我并不敢惊动夫人。打发了人去静轩阁探了探后,说是已经没再吵了,我便也就没过去。”
“怎么……三爷这是怀疑什么?”
霍令俨轻笑了一声,心下一副了然的模样。
“没什么,只是觉得雀儿那丫头没那么大的主意。那么晚过来打搅母亲,想必也是有人提点的。”
雀儿的确没那么大的主意,不过就一个三等的小丫鬟。但若说有主意的,在静轩阁前院里,如今也就青屏一人。
打小跟着霍三爷的大丫头,原有两个。一个是桃扇,前几年到了年纪,霍令俨这个主子亲自给她指了人,嫁的人正是常跟在霍令俨身边的一个小厮,叫常安的。
两人成了亲后,常安便将妻子的卖身契赎了回去。所以,如今桃扇已经不再是霍家的丫头。
青屏到了年纪,霍令俨也是有这个意思。只不过,青屏誓死不从,发了誓要一辈子留在霍家伺候。
青屏跟桃扇两个,都是当年老夫人精挑细选留在小儿子身边的。桃扇温柔体贴会照顾人,而青屏则精明干练一些。相比起来,青屏更得老夫人的心。
并且,老夫人一再的在儿子面前暗示过,让他将青屏收了房。等生了孩子后,再抬为姨娘。
后来霍家发生了许多事情,霍大爷被冤私通敌国,老侯爷又身死疆场……这后宅的事儿,便搁置了下来。
老夫人原是想着,等守完了孝,再劝儿子收房的。哪里知道,如今听儿子这意思,似乎对青屏并不满意。
她这个儿子她最是明白,平时心里就算再不满,只要他还不想说,便也会憋在心里不说。但一旦开了口说出来,说明问题可能已经比较严重了。
老夫人望了眼王嬷嬷,王嬷嬷便俯身退了出去,老夫人这才说:“老三,你这话是何意思?你是说,青屏那丫头故意派雀儿来的?可你们夫妻拌嘴吵架,她们几个丫头如何劝得住?差雀儿来与王嬷嬷说一声,这才是一个懂事的人该干的。”
“那丫头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可别把人家好心当做驴肝肺,回头寒了她的心。”
“或许是儿子多想了。”霍令俨并未多做争辩。
老夫人见儿子没有缠着这件事情继续说下去,才稍稍松了口气道:“娘知道你不满苏氏,娘也知道,这事儿上的确是委屈你了。不过你也暂且忍忍,等再过几个月你替你父亲守完了孝,娘再亲自替你物色一个可心的。就算身份品貌都比不得孟家小四,也绝对比现在这个好。”
霍令俨却笑了一声,拱手说:“一个已经够儿子头疼的了,不敢想再多一个。”
“性子好的,自然只会哄你高兴。娘替你选,哪能再择一个苏氏这样的?”老夫人叹息一声说,“娘就觉得,青屏不错。打小伺候你的,指定稳妥又贴心。”
“往后再说吧。如今儿子只想着好好做事,想着如何重振门楣。至于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儿子无福消受。”说罢,抱手道别说,“儿子晚些时候再来,先走了。”
“你今儿难得休息一天,又被闹了一宿,想必没睡好,去歇着吧,别累着自己了。”
“是,儿子告退。”
等霍令俨离开后,王嬷嬷才端了一盘子点心走进来。
老夫人问王嬷嬷:“你说……方才三爷是什么意思?平白无故的,怎么怀疑到青屏头上。明明是他自己那个媳妇闹腾出来的事儿,却偏偏去疑心别人。”
王嬷嬷笑着:“这事儿不好说。不过不管怎么样,好在三爷跟三夫人心里都是有彼此的。方才在您面前,三夫人可是只字未提三爷的不好。纵是在三爷面前再吵再闹,那也只是小夫妻情趣罢了,您不必担心。”
老夫人却是直摇头,心里对这个小儿媳是百般不满,但又觉得身为婆婆总说小辈的坏话不好,便只叹了几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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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连外头回来,却探得一个消息,赶忙去跟苏棠说了。
“夫人,奴婢方才去大厨房的路上,听到爷身边伺候的雀儿在跟老夫人屋里的梅红说话。听到两人提到了夫人,便藏在树后面偷听了几句。奴婢听到雀儿问红梅,昨儿夜里可打搅到了老夫人。她说她昨儿夜里可吓死了,听到房内有摔东西的声音,立即就去告诉青屏姑娘了,还说亏得青屏姑娘留了个心眼儿,差她猫在窗户下守着,不然的话,爷跟夫人吵起来,可就没人知道。”
苏棠闻声歪着身子往炕上的大迎枕上靠了靠,手不自觉摩挲着掌中握住的杯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黄连继续说:“奴婢正想细细听个明白,后来青屏姑娘来了,将雀儿带了回去。青屏姑娘还骂了她一顿,说她乱嚼舌根,说主子们小话。”
打从苏宅回来,苏棠便对黄连不冷不热的。她虽说做不到无情的置一条性命不顾、留她在苏家被袁氏惩治,可也做不到去重要一个曾经陷害过她的人。
黄连的去处,她还没想好。所以,就一直留她在静轩阁,只让她做一些粗活。
黄连自知如今再无退路,只能依附大小姐。所以,只要寻得了机会,她一定会牢牢把握住,然后过来表忠心。
苏棠似是明白过来什么,忙扭头问枸杞:“你昨儿跟着青屏,既是没看到爷外面养着的那位,又如何知道爷外头置办屋舍是另养一房呢?”
“奴婢……”枸杞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怕主子会因为自己的失职而得罪伯爷,所以,一时间既懊恼自责又十分慌乱。
枸杞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直接在苏棠面前跪了下来,请罪说:“夫人,这事儿怪奴婢,是奴婢没有办好夫人交代的差事。爷那里,奴婢愿意去请罪。”
“你起来,此事与你无关。若是有人想算计我,即便不是借着你的手,也会去借别人的手。再说,你是太夫人派给我的,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我自然信你。”苏棠亲自将枸杞扶了起来,又说,“怎么就那么巧,咱们去逛街,她也去。京城那么大,偏还就碰上了。而且我记得,碰到她的时候,她手上可是抱着一堆女人用的东西的。”
“青屏这个女人,可真是好深的心计啊。”
霍令俨迈步跨过门槛,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屋里瞧见他的丫鬟要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老太爷早不在了,霍老爷也在一年多前战死在了沙场上,霍家如今便只太夫人说了算。
霍家虽然由一等侯爵变成了如今的三等伯爵,但陛下至少是念着太上皇与蕙太妃的面子,到底是给霍家留了最后一点颜面。赐封铭恩伯爵,也是希望他们霍家可以铭记皇恩、继续为朝廷效力吧。
既是如此,那定当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霍家已经颓靡够久的了,实则不该再继续消沉下去,总得添一些生气。
这回霍小爷百岁酒,太夫人特意将老夫人叫了过去,叮嘱她百岁宴这日吩咐大厨房多做几个菜。再提前给小曾孙外祖苏家下个帖子,请苏老爷苏夫人这日也来吃顿便饭。
只是太夫人没有想到,到了这日,苏家没来人,就打发了个小厮来送了份礼。
霍二夫人素来与三夫人苏氏不对付,此番抓着这个把柄,少不得要挑事儿。
“弟妹,这天都要黑了,怎么你娘家还不见人过来?”这霍二夫人一双三角眼,微微一眯,只剩一条缝,一脸看好戏的姿态,未等苏氏说话,她又一拍大腿兀自道,“想来也是,你在闺阁的时候做了那样败坏门风的丑事,我若是你的娘家人,也会觉得丢人。避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再过来。”
“再说……”
再说如今的霍家早不是当年先帝在位时的霍家了,没了权势地位,谁又还瞧得上。
后面这些话二夫人倒是没说,怕是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心酸。
大夫人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端庄贤淑。二夫人说完,她眉眼跳了下,就怕苏氏与她对骂起来。
“今天不逢苏大人休沐,擅自离守影响不好。苏家已经着人送了礼物来,诚意已经够了,你便少说两句。”大夫人说完,暗暗给二夫人使了个眼色。
二夫人却偏不听大夫人的,又笑着说:“苏大人如今可是在翰林任职,将来可是要入内阁的。咱们霍家是什么,说好听了是皇亲国戚,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戴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