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她远去的步伐，那股残留在空气里的浅淡玫瑰香渐渐消散。
简仲钦深嗅了口气，暗暗想，大概只是沐浴露的香味吧……
乖乖躺好，简仲钦望着她在房间走来走去的身影，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这些年，每逢生病不适，空落落的房子，形单影只的他。
要说不曾感觉到孤单落寞，是不可能的。
也不是没想过成个家，但——
她们都不可以。
或者说不是她们不可以，而是他不行。
简仲钦拧了下眉，后脑的痛意缓解了许多，他侧身躺好，目光轻飘飘看了眼苏怡，又重新收回。
定定望着半空某点，那股疑惑再度浮上心头。
母亲在世时，最常跟他说的就是要做个善良的人。以往遇到需要帮助的对象，他不是个能袖手旁观的人，只要力所能及，他很少推却。
但那天，她遇到危险的那天，他似乎没有理由就这么开车撞过去。
帮助人要有分寸，他以为在生与死的一念间，他至少会迟疑。
奇怪的是并没有。
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室内与窗外的夜色彻底融为一体。
等眼睛适应昏暗，简仲钦能清楚看到旁边床榻上的人影轮廓。
毫无睡意，简仲钦静静望着她，任由思绪一点点飘远……
一夜到天明。
橙红的太阳从建筑群的罅隙里缓缓往上攀升。
医院逐渐有了响动，但非常轻浅。
苏怡昨晚睡得不错，夜里她好像做梦了，又好像没有。
反正睁开眼时，她已经不记得任何内容。
真好！她再也不想梦见简仲钦和唐晓妍了，太诡异了不是吗？
舒服地在薄毯里伸了个懒腰，她下意识扭头，隔壁床榻竟空空如也。
蓦地弹坐起身，苏怡套上鞋，跑到卫生间。
里面没有人，到处都不见简仲钦的踪影。
换好衣服，苏怡推门而出，沿路去问值班的护士，以及早起的附近的病友。
隔隔壁的老爷爷被老伴儿搀扶着在长廊慢走，老奶奶看她神色着急，笑得很慈祥道：“你是在找你丈夫吧？我们早上打了招呼，他后来上了电梯，说是去天台透透气。”
苏怡顿时松了口气：“谢谢您啊！”
“不谢不谢，哎呀，年轻可真好！”老奶奶冲苏怡摆了摆手，不无感慨地叹了声气。
老爷爷也跟着低笑，瞅着老奶奶满是沟壑的脸深情款款道：“是啊，你年轻的时候和这姑娘一样漂亮。”
老奶奶嗔他一眼，没好气道：“可你那时候还真没人姑娘的丈夫一半帅气，我要再年轻个几十岁，就不要傻不愣登的你了，我要找个帅气聪明的小伙子好好谈恋爱。”
“我怎么就长得不好看了？怎么就傻不愣登了？当年也是有很多女孩子倒追我的。”
“哟呵，你还有脸说，哪个倒追你了？还很多，几个，你给我老老实实……”
一路走到电梯，听着老爷爷老奶奶逗趣的谈话，苏怡不知不觉弯起嘴角。
这大概就是相伴了大半辈子的模样吧！可能生活中会有争执，但彼此都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虽平平淡淡，却也轰轰烈烈。
电梯逐渐升到顶层，苏怡绕到出口，走到医院顶楼的天台。
早晨的阳光并不浓烈，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慢走几步，视线蓦地开阔。
苏怡抬眸，突然就看见了站在护栏墙下的简仲钦，以及站在他身侧的唐晓妍。
天空湛蓝，云朵白得纯粹。
这幅画面——
没错，是她梦中的样子。
苏怡脚步戛然而止，她仰头望向天空，眸色顷刻被迷惘全部覆盖。
再说不出只是巧合这种话，就算梦境偶尔会投射到现实，却不该真实到现在这个样子。
“苏怡，你也上来了？”微风拂过，唐晓妍似有所觉地回眸，她友好地朝她笑笑，冲她招手道，“这里空气挺新鲜的，风景也不错，你们可以在这里放松下，我先下楼去巡房。”
简仲钦旋即旋身，就算是千篇一律的条纹病号服，穿在他身上也很好看。
他神情似乎很放松，周身不再萦绕着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眼眸之中隐隐还似有淡淡的笑意。
唐晓妍从苏怡身侧经过，微笑示意。
木讷地朝她回以一笑，苏怡怔怔望着简仲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他身边的。
“今天天气不错。”简仲钦望向阳光下的建筑群，嘴角微勾，“昨晚月色也不错，不过你应该没有注意到。”
苏怡“嗯”了声，她昨晚确实没留意。
但此时此刻的景致是真的很漂亮！这样的清晨很多，但每个早晨的细节都是不一样的，譬如云的形状，譬如身边的人……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你们刚在说什么？”苏怡想起梦里的画面，简仲钦和唐晓妍的动作明明很亲热，难道是因为她的凭空出现，所以才突然改变了原本轨迹吗？
“没说什么。”
苏怡看了眼简仲钦，扯唇笑了笑：“嗯。”
简仲钦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侧眸望向她，微风轻轻漾起她墨色的发丝，那几缕纤细的青丝在空中随风摇曳，有些像跳动的小精灵。情不自禁伸出手，简仲钦将她发丝小心捋到耳后。
温热的指腹触碰到脸颊，像是被火烫到一般，苏怡猛地抖了下，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反应太过强烈，简仲钦右手顿在半空，脸上也生出几分尴尬。
视线交接，苏怡重新理了理那缕发丝，目光率先挪去别处。
“唐医生刚问我和你怎么认识的。”有心打破窘迫气氛，简仲钦尴尬地没话找话道。
“哦，是吗？”
“对。”
气氛突然沉默，苏怡心中不自觉慌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点负罪感呢？或者说，她穿到这里，究竟扮演的该是什么样的角色？
接下来，她又该选哪条路走？那些意外真的会在不久的将来拿走她的生命吗？
“苏怡，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嗯。”漫不经心地应和，苏怡双手紧张地搅在一起，她思绪根本没办法集中在他的言语上。
僵硬地站定在原地，简仲钦酝酿了足足半分钟，才试探着开口：“我们结婚的事，可以缓缓吗？”
惊讶地抬头，苏怡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呆呆望着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简仲钦的意思是延迟婚礼？
前几天，她向他提出这个建议时，他没有认同，而现在，他居然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苏怡没有办法不联想到唐晓妍，如果简仲钦的命定恋人就是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轮到唐晓妍出场，就是到她下线的节奏吗？
“我……”简仲钦细心观察她表情，欲言又止。
“可以呀，你想怎样都好。”苏怡勉强露出平静的笑容，“只要你能保护好孩子，和我结婚还是不结婚，都没有关系。我相信你无论选择什么生活，都会对星辰好的。还有，你要是觉得和我住在一起不好，等你康复，我就从家里搬出来！不过我应该会在这座城市再呆一阵，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语被打断，苏怡愣了下。
“不是不结婚。”简仲钦紧蹙眉头，整个人突然变得很别扭的样子，眼神也不再落在她身上，“我是想说，如果可以，我们再在同一屋檐下相处段时间，你要是觉得合适，我们就结婚。”
苏怡没料到简仲钦居然会说这样的话，这个意思莫非是？
她双眼猛地瞪大，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没错，我的意思是如果要结婚，就结根本不需要离婚的婚。”既然已经鼓起勇气说出了口，简仲钦压下心头的尴尬与不自在，努力镇静地望着她，“金钱方面，只要是你需要的，我都可以满足你。而我要的，就是一段正常的婚姻，和众多普通人没什么不同的正常婚姻。你可以不用多喜欢我，但还是要喜欢我一点，至少不要喜欢上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为了不让你吃亏，我也会努力更喜欢你一点，永远都比你的喜欢多。”
第75章
天台的风很暖, 吹在脸上却是凉的。大概是因为她的脸颊实在是太烫了。
苏怡目光闪躲, 像游走在花丛里的蝴蝶，其实简仲钦现在要是说他有多喜欢她, 她一定会觉得很假。
正因为他这番话太真挚平实, 反倒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局促地低头, 苏怡紧紧抿唇。
这个问题，并不仅仅是愿意或是不愿意这么简单的选择题，毕竟她还能活多久都不一定, 而且，唐晓妍的存在真的没关系吗？
气氛陡然陷入静寂。
简仲钦侧靠在雪白的栏墙上，低沉空茫的嗓音随风飘入空中：“长久以来，我到底把你放在什么位置, 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这些天在医院，我认真想了很久, 也没能想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有点很明白, 我并不想让你退出我和星辰的生活。”
“这些话, 你听起来或许会有些荒唐。”简仲钦自嘲地扯了下唇，视线望向远方, 声音轻浅得几乎听不清, “毕竟连我自己都这么认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