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没料到这出,许久都没能开口。
孩子嗓音恳切,浓烈的期冀与盼望都藏在字句里,听着怎能叫人不为之动容?
简仲钦居然把她要走的消息告诉了星辰?
为难地抿了下唇,苏怡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星辰的挽留。
“苏老师。”撒娇似乎是每个孩子的天性,哪怕简星辰鲜少在简仲钦面前哼哼唧唧,这会儿却无师自通,语气十分黏糊道,“苏老师,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大概联想到了什么,简星辰看简仲钦一眼,小眉头皱起,压低嗓音道,“是不是苏老师也在生爸爸的气?”
苏怡愣了下:“也?”
“对的。”简星辰神秘兮兮地侧过身子,“苏老师和我爸爸吵架了对不对?难怪之前苏老师来我家,爸爸都不肯下楼。”脑中灵光一闪,简星辰想到之前种种,登时在小脑瓜内组织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哪怕与事实有出入,但简而化之,可不就是她和简仲钦吵架了吗?
苏怡想笑又笑不出来:“你爸爸在旁边吗?”
“在。”简星辰鼓起腮帮子,很有威慑性地瞄了眼爸爸简仲钦,状似很有底气,“但没关系的苏老师,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怕他。”
苏怡:“……”
简仲钦也很无奈,他伸手想揉一把儿子头发,下一秒却被简星辰躲开。
“苏老师,别走好吗?”简星辰再次恳求。
“老师再考虑考虑。”
简星辰不知苏怡早已答应要考虑,高兴道:“那苏老师你好好考虑,我、我舍不得苏老师,也不想苏老师走。”后头两句话简星辰的声音明显弱了许多,他不曾这般直白的表达过情绪,脸上染上两团浅浅的红晕,眼眸里也氤氲起雾气。
苏怡听得心酸,怕再说下去她马上就缴械投降,匆匆便要挂断电话:“嗯,那老师先挂了,你早点休息。”
“好,苏老师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等电话挂断,简仲钦拿起手机,对着浴缸里闷闷不乐的孩子拍了张照片,转眼便发给了苏怡。
简仲钦承认,此刻的他好似很卑鄙,明明就是在利用星辰打亲情牌。
但他不想苏怡走,这个念头强烈又坚定。
“爸爸,你向苏老师道歉了吗?”简星辰不知道他的浴照已经被亲爸传播了出去,揉了揉眼睛,趴在浴缸边巴巴望着简仲钦。
简仲钦含糊不清道:“道歉了,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
“那苏老师原谅你了吗?”
简仲钦噎了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件事若论起对错,还真有些理不清,他最初会那般在意苏怡骗他,归根到底还是一颗心不知不觉在意了她,所以便又恼又怒,从而失去理智,变得不像自己。
简仲钦拿起浴巾道:“你该休息了,我给你擦擦。至于苏老师的事,爸爸会尽力挽留,你不要担心。”
“嗯爸爸加油,我相信你。”在简星辰眼里,爸爸的形象还是十分高大靠谱的,答应过他的事从不食言而肥。
安置儿子睡下,简仲钦抽空看了眼手机。
那条发出去的照片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这也算正常,简仲钦回到自己房间后又给苏怡发了条讯息:“星辰舍不得你走,一直苦着张小脸。”
时间一分分逝去,屏幕聊天框依旧一片空白。
知道苏怡不会有任何回应,简仲钦摇头笑了声,去浴室洗漱。
一排排细长的水流从莲蓬头洒在身上、脸上,水声稀里哗啦。
简仲钦睁开深邃的眼眸,定定望着空中某个方向。
他从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那么主动。
对苏怡的好感与喜欢有几分,他并不明确,但有一点他很确定,他不愿她走,他要她留下。
洗完澡,安安静静躺在床边的手机依旧没有未读消息。
简仲钦擦干发丝,躺在床榻想了片刻,还是又给她发了一条。
噔——
是消息的提示音。
苏怡用被子捂住头,假装没有听见。但她明明就听见了!
忍了半晌,终究忍不住,苏怡翻出藏在枕下的手机,解锁划开。
果然是简仲钦发来的长长一段话:“星辰刚问我有没有向你道歉。我之前同你说了抱歉,却在孩子的质问下有些心虚。大概是我没好好与你说清楚,便显得不够真挚。那些真真假假让我分辨不清的事情仍然存在,因为你选择沉默,我质疑过恼怒过,但我终究还是相信你,就只是盲目单纯的相信你这个人而已。”
苏怡疲惫地阖上双眼,手机无力的从她掌心滑落。
简仲钦相信她,确实很盲目。
证据就在眼前,简仲钦怎么还能相信她?
以他的角度来看,她就是在欺骗他。
所以,为什么还是会信她?
苏怡辗转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愁眉不展。
黄奶奶今晚对他说的那些话,简仲钦不会当真?
可在粥铺,当他笑着淡淡问她他有没有失忆过,那样玩笑的语气,却令她慌了神。
他哪会知道,根本不是一个人失忆,而是这个世界变了。
苏怡闭上双眼,满脑子都是星辰与简仲钦。
怎么办?
是走是留?
倘若要留,她会不会害得简仲钦重蹈覆辙?
相比于苏怡的一夜未眠,简仲钦状况稍好。
大抵是心底重石沉沉落下,他睡得很早,但后半夜却又连绵不断地做起了梦。
梦中世界奇怪得很,就像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
那个地球里有他,有星辰,有身边熟识的许多人。
但故事情节却完全迥异。
他没有星辰,最初甚至不知道星辰的存在,直至他开始怀疑开始彻查,才知道那个看不清面貌女人身边的孩子就是他亲生儿子。
所有画面一幕幕展开,就像电影。
只不过里面的每个角色都熟悉又陌生,除了那个女人。
她是星辰的妈妈?她和他原来早有纠缠……
翌日醒来,简仲钦痛苦地揉着太阳穴,表情略微狰狞。
接连几天,那些画面扎了根似的闯进他梦里,不同于前几日的零碎片段,昨晚的故事更完整真实得仿佛一切都曾发生过。
难道真的有另一个平行世界?有另外一个简仲钦?
“爸爸!你醒了吗?”门外突然响起小心翼翼的嗓音,是简星辰。
简仲钦“嗯”了声,下床开门。
“爸爸,我们快给苏老师打个电话,问她是不是考虑好决定不走了。”还穿着睡衣的简星辰满眼都是期待,急急冲进来就去找简仲钦手机,欣喜道,“找到了。”拿起桌面手机,简星辰顾自解锁,找到苏怡的电话号码,立即拨了出去。
简仲钦关上房门,找了方毛毯盖到孩子身上。
梦境太过真实,他仍有些茫然,就像站在两个世界中间的那扇门边,不知今夕是何年今朝在何处。
“苏老师,我是星辰。”电话接通,简星辰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夺目的喜悦,“苏老师,你考虑好了没?”
“还没。”
“怎么还没有?”简星辰着急,倏地从床边跳下来,才披在肩上的薄毯跟着滑落。
简仲钦睨了眼那软绵的方毯,视线停留在简星辰焦切的侧脸。
她还是想走。
“苏老师,别走嘛!”简星辰撒娇的功夫与日俱增,竟比昨晚更流畅自然了些,“苏老师,我真的舍不得你,昨晚都没有睡好,今天好早就醒了,专门跑到爸爸房里打电话。”
电话那边似短促地笑了声:“吃早餐了吗?”
“没有胃口。”简星辰信手拈来,“苏老师不答应留下来,我吃不下早餐。”
简仲钦眉梢微挑,生出个想法,对简星辰道:“你回房穿衣服,我们去找苏老师一起吃早餐。”
“真的吗?”简星辰差点欢呼出声,双眸炯炯有神。
简仲钦点点头,示意他把手机递过来。
“星辰很想你。”简仲钦顿了顿,“我也想见见你。”
对面并没给任何回应。
简仲钦不以为意:“我们等下去找你,早餐一起用。”
“简先生你……”
“抱歉,就算你拒绝,我也会带他过来。”简星辰已经兴冲冲回房穿衣,但简仲钦还是压低了嗓音,“倘若不想见我们,你待会就装作不在家,苏老师,你会装作不在家吗?”
等了两三秒,简仲钦猜她应该生了气:“待会见。”
便笑着挂断了电话。
父子两的动作都很麻利,不过片刻,就下楼出发。
道路畅通,半小时后,简仲钦父子两站定在苏怡家门外。
门铃响了几秒,很快从内打开。
简仲钦望着面无表情的苏怡,脸上展开一抹浓郁的笑意。
她穿着浅蓝色的长款大衣,漆黑头发整齐地披散到肩,看装扮,随时都能出门。想必挂断电话后,她便开始了准备。
“苏老师,我们出去吃早餐!”简星辰热情地拉住她手,“我想吃蟹黄包和牛肉面,苏老师你想吃什么?”
对简星辰,苏怡没办法冷着脸,她扯唇笑道:“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