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茴忙拉紧了裴郅的手,把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抛了出去,跟着小禾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堂屋里没有人也没点灯,小禾又端着碗转去了右手边的屋子。
门缝里透着微弱的暗黄烛光,细细长长的一条,小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手敲了敲门,大声叫道:“三奶奶,开门!我是小禾,我娘叫我过来给你送吃的!”
小禾叫了好几声,屋子里都不见有什么动静,甚至都听不到什么声响,宁茴问道:“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禾继续砸门,“她耳朵不好使,听不大见声音。”
说着声音又拔高了些,“三奶奶!开门!”
好大一番折腾,屋里总算是传了声音来,“来了,来了……”
门先是被拉开了一点点,里头的人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把里头的闩拉了下来,率先露出来的是一张算不得多好看的脸,这人太瘦了,脸颊凹陷,颧骨高突,像是在脸上只蒙了一层干皮,那眼珠子凹陷在眼眶里,不大灵活地左转着。
也是看得出来她底子好,要不然这就不只是不好看而是吓人了。
锦婶儿像是没看见宁茴和裴郅,她舞着手挥了两下,摸在了小禾的头顶上,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细细看去却又觉得不大像,那脸皮子绷得紧紧的,分明没什么笑影子。
“进来。”她算不得热情,声音里也没多大情绪,侧过身拄着根棍子慢吞吞地走到了木板床上坐下。
宁茴和裴郅就站在门口,她原以为吴娘子话里的锦婶儿也就四十来岁,这么瞧过去竟像是花甲老人。
她坐在床板上,一下一下地摆弄着手里的棍子,白了大半的头发梳成了简单的髻扎在灰褐色的头巾里,也不是在床上睡过弄乱还是本就没弄好,散了好些出来,看起来着实凌乱。
小禾放下碗也没急着走,她是挺嫌隙挺不喜欢这个三奶奶,但过来了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也难免生出些恻隐之心。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嘴巴噘得老高,还是提着桌上空荡荡冷冰冰的铜茶壶去了灶间,点火烧水的忙来忙去。
锦婶儿也没什么反应,握着木棍子在地面儿上敲了敲,虚了虚眼睛往门口看了许久,半晌才动了动干枯开裂的嘴皮子,“你们是谁?”
宁茴来回斟酌了一番,正要开口回话,小禾突然从后边儿钻了出来,凑到她耳边大声道一句,“你不认识。”
说完又端着屋里的铜盆走了出去。
锦婶儿点了点头,这下便又不作声儿,她脱了鞋半躺在木板床上,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哼着不知道什么名儿的曲子。
这次的曲子要比傍晚那一首平淡的多,不哀不伤,也不叫人难过。
她的声音实在好听,和外表简直天差地别。
嗓音动人婉转堪比天籁,容颜枯朽落魄好比残花。
“宿主,你别忘了正事儿。”宁茴来了半天都没出声儿,青青草原看着显示屏上二十万闪闪发光的点握着锄头是两只爪格外有力。
它一锄头下去挖了一大坨泥,“我在努力挖坑,你也要努力挖树啊。”
宁茴从锦婶儿的小曲子里缓过神来,松开挽着裴郅胳膊的手,抬脚就要准备进去近距离地和对方交流交流。
裴郅反手拉住她将人拽进怀里,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急。”
宁茴眨了眨眼睛,不啊,她很急的。
宁茴不解的很,裴郅却不说话,他阗黑的眸子紧盯着屋里的人,一直没有移开。
直到小禾提着灌满了热水的铜壶放在桌子上,倒了满满的一碗水又把装着饼子的碗并排放在一起,边叫边将木板子上的人拉了起来,他才收回了视线。
锦婶儿坐在长凳上,默不作声地抬了抬手,小禾接连翻了好几个白眼,手上动作不停地给她递了筷子,小声嘟囔道:“架势端的倒是挺足的。”
这是把自己当做了那些大门户里的小姐太太了,啥都不做近等着人伺候呢。
锦婶儿握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夹了许久都没能挑起一块小饼儿,她不送筷也没有改用手的打算,来来去去好多回一点儿也不气馁。
耗费了好些时候总算是挑了一块起来,她递到嘴边秀气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咽了下去,另一只手又端着水碗喝了两小口。
看着她这样子小禾无语极了,宁茴则是惊讶。
这锦婶儿吃东西的时候隐约能瞧见几分京都贵女的作态。
和宁茴这个半路出家的不同,真正的贵女们自小耳濡目染身体力行地学习礼仪,那些东西都是刻在她们骨子里的,睡觉的时候都忘不得,半生都丢不掉。
宁茴努力踮起脚附唇到裴郅耳边,压低着声音,“锦婶儿没失忆前肯定有个好出身。”
裴郅扬了扬眉,昏暗的烛光落在眼里明明灭灭的叫人看不清,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可不是吗。”
这个出身可不得了呢。
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时候他原本以为这次怕是不大好了,没想到安安稳稳下来了不说,走过来还平白地叫他撞了个大运,发现了些不得了的大事儿呢。
大概他的运气确实不错。
啧啧啧,裴郅眯起漆黑的双瞳,眉宇间泛染了些笑意,所有人都知道应该在昭平六年就死去的人却出现在阆陵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又是失忆又是嫁人不说,还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想想这里头弯弯绕绕的事情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宁茴好奇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笑什么呢?”
裴郅摸了摸她的头,垂眸道:“你不妨猜猜看。”
宁茴一头雾水,“我哪知道啊。”
裴郅也不逗她,直言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发现了一件挺好玩儿的事罢了。”
好玩儿的事?宁茴有心想问两句,小禾却是准备回去了。
宁茴纠结地看了看院子里的那一排树,裴郅知她所想,牵着人往外走的时候转头又往那屋里瞥了一眼,淡淡道:“跑不掉的。”
那枇杷树在这儿跑不掉,人也是如此。
☆、第七十四章
院子里的大黄狗如来时一般又冲着他们汪汪叫了一通,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显得格外响亮。
裴郅目视着前方, 暗夜下也瞧不大清楚他的表情, 宁茴皱着脸, 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还是乖乖地跟着他回了那头去, 左右在这儿干呆着也没什么用。
这来回一趟已然去了不少时间, 吴娘子已经烧好了热水就等着人了。
热水洗去一身疲乏,宁茴穿着吴娘子取来的干净衣衫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走过去和她一起铺床叠被。
“这被子前些天刚翻出来晒过, 热和的。”
“麻烦你了。”
吴娘子摆摆手,“夫人给的银钱可不止这些。”那些银子够他们家用好些时候了, 当家的在镇上做活儿连着两月也比不得她这手里头的一半。
宁茴笑笑,压了压被角, 小声问道:“吴姐姐, 我方才跟着小禾往旁边去,看见那院子里种了好些树, 你这院子里怎么也不种两棵?像什么枇杷啊枣儿啊什么的, 到了时候还能摘了吃呢。”
吴娘子又从掉漆的木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摇头道:“我院子里的地儿留着种菜的, 枇杷什么的锦婶儿那儿不是有?长得可好了, 结出来的枇杷又大又甜, 她又不吃尽给了我们,夏日的时候能摘小半箩筐呢。”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锦婶儿人其实不错的, 就是性子古怪孤僻了些。听小禾她爹说刚开始也不是这样的,都是被何三杯磋磨坏的。”
吴娘子嫁过来的时候何三杯早不知道在哪儿死透了,但她娘家离这处不远,大姑嫁的就是村西头的秀才,她小时候逢年过节也是跟着自家爹娘来过的,何三杯可不是个好的,要不然当初锦婶儿晕在路上也不能叫他直接捞回了村儿来。
反正吴娘子是横看何三杯不顺眼,竖看他不是个东西,呸了两声道:“也是锦婶儿运道不好撞上了个何三杯。”
宁茴本来是要问枇杷树的,说着说着就被吴娘子给带歪了,顺着她的话又问了两句有关何三杯的事情。
吴娘子道:“这人早死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小禾她爹说是亏了身风寒一染就去了,谁管他呢,都巴不得少个祸害,死了最好。”
吴娘子满嘴的嫌弃,收拾好了床铺就出去了,宁茴倒在床上左右滚了两下,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分明是想问枇杷树来着,怎么转到何三杯这人身上去了?
吴娘子刚刚出去不久,裴郅也喝完水进来了,探身吹灭了油灯,借着方才灯光残留下来的亮影快步到了床边。
白日里行路疲乏不堪,理应早早地就睡了,然而两人躺在床上,一个惦记着二十万,一个也兀自想着事儿,愣是没有丝毫睡意。
这里的条件比不得国公府,在床上躺了许久还是手脚冰凉,宁茴自觉地往身边的人怀里靠了靠,又往下移了移,大半个头都塞进了被子里。
她怎么的都睡不着,想着晚间裴郅说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话,翻了两下身,小声唤道:“裴郅,裴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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