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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谋 (绯我华年)


  到底还是家底太薄了。
  即便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她的手里也还是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挑出其中两处,交代书吏立刻把里面的粮食调出来,准备北上。
  书吏听到吩咐,讶了下。
  柳福儿已起身往外行去。
  书吏忙垂下眼,碎步退去外面,叫了同僚办差。
  柳福儿一路来到校场。
  葛大正跟守城的一干兵士操练着。
  柳福儿远远立着,看了片刻,转身走了。
  柳家军人数有限,除开分去南边和淮水的兵士之外。
  剩下的,要么是早前交战患有旧伤的,要么是年长体衰,不好长途跋涉的。
  这些人要是北上,不过是枉送性命。
  回去府里,她皱着眉头,绞尽脑汁。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爬高。
  赤槿端着才刚蒸好的甜糕和热浆从厨下出来,远远看到梁康几个阔步行来。
  初春的阳光温润清透,落在三人身上,折射着浅浅浮光。
  赤槿眯着眼,待三人近前,笑着见礼。
  梁康虚扶一把,道:“阿娘回来了?”
  他话音上挑,语意肯定。
  显然已经确定了的。
  赤槿笑着点头,道:“才刚回来一会儿。”
  梁康瞄了眼托盘,笑着转去门边。
  守门的小丫鬟赶忙打帘。
  梁康进了厅里,左右一望便看到书房里的柳福儿。
  他笑着往里行,道:“阿娘,先生给我们放了一天假。”
  “怎么回事?”
  柳福儿抬眼,三个皎如月的少年立成一排。
  或端方淡然,或温雅如玉,或虎头虎脑。
  柳福儿不由泛出一丝笑意。
  余光瞄见进来的赤槿,她示意三人落座。
  赤槿带着几个小丫鬟进来,上了甜糕浆水。
  待人退下,梁康道:“先生说,春光不等人,要带我们出去踏青。”
  “这是好事,”柳福儿道:“只是这几日正是插秧育苗之时,你等出游万勿扰人。”
  “阿娘放心,我省得,”梁康又道:“月初我就让葛叔出城看过,我管得那几个地方,秧苗就已经准备妥当,这两天应该就已插好。“
  “你心里有数就好。”
  柳福儿看着儿子,道:“一转眼,你们都已经这么大了。”
  “在两年,四郎就及冠了。”
  “也是个大人了。”
  她看着下首三小只,一脸吾家儿郎已长成的欣慰。
  汪四郎忙起身作揖。
  梁康紧绷着小脸,直看柳福儿。
  依着他经验,但凡阿娘这么交代,就是要出远门了。
  果然,下一刻柳福儿就道:“过几天我要出趟远门,这边的事……”
  “眼见就是农忙之时,”她道:“好在还有你们,倒让我放心不少。”
  “定不负所望,”汪四郎赶忙起身作揖。
  侯小郎呆了呆,赶紧跟着起来。
  梁康身体微倾,盯着柳福儿。
  “阿娘要去哪儿?”
  柳福儿望他,一瞬便明了他意思。
  她摇头道:“不是徐家,我打算去趟河东。”
  梁康肩膀微松。
  只要不是去交战之地就好。
  汪四郎目光微闪。
  柳福儿道:“或许还会途径邠宁。”
  她道:“四郎可要随我去?”
  汪四郎眼神晃了晃,摇头道:“前日大兄来信,说他那里一切安好。”
  他道:“我还是留下来,跟康儿一道吧。”
  翌日清晨,柳福儿登上楼船。
  梁康特地跟崔大告了一个时辰的假来送。
  望着立于甲板之上,缓缓行远的柳福儿,他长长吁气。
  汪四郎侧目看他,低声道:“从这儿去河东,一个来回也就月余,待到花开枝头,城主便会回来了。”
  梁康微微点头,压抑心头不舍,转身道:‘先生已经再等了,咱们走吧。”
  汪四郎心头微松。
  “走吧,”他示意侯小郎。
  三人一前一后,经角门,去学堂。
  崔大带着三人来到城外。
  春日里,青草挣扎着钻出还有些坚硬的泥土,迎着阳光,舒展着叶片。
  农人们扎着裤管,赤着脚,三五扎堆的立在灌满水的田里。
  楼船悠悠,带着几人沿着河岸绕了一大圈。
  待到回城,崔大让三人各做一篇文章,不问论,不对策,只管阐述自己心中所想即刻。
  三人回去,对坐书案之后,冥思苦想了大半日,才将文章写好。
  翌日,崔大收了三人文章,开始授课。
  待到下课,他拿起文章,细细研读。
  半晌,他嘴角浅勾,心里安慰。
  总算两个大的没有辜负这小十年的时光。
  尤其梁康,对民生的感悟很深。
  将来……
  崔大心思微浮,转瞬想起当下情况。
  北地,外族将中原视作肥羊,时时窥伺,东面,徐家意图侵占更多,步步紧逼,刘家则是纠结兵力,背水一战。
  而本该掌控这些地方的皇帝,却龟缩在极西的行宫里。
  掩住耳朵,捂住眼睛,一心做着他天地和乐,万民一心的春秋大梦。
  崔大轻轻叹了口气。
  四海升平似乎还只是个传说。


第七百零五章 借兵

  邠宁汪府,汪三郎嘴角含笑的进了书房。
  奉茶的小厮上完茶,退下时忍不住瞄了眼,心里顿生一奇。
  要知道,从打年下开始,老爷的脸就绷着。
  且一日比一日绷得厉害。
  本以为是府里要出什么大事,他还琢磨着是不是趁着还没发生,先提前告个假。
  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多想了。
  小厮蹑手蹑脚的退去厨下,将消息告知同样噤声谨行的同伴。
  汪三郎并不知小厮所为。
  他合上房门,从袖管里抽出柳福儿来信。
  重又细细看了两遍,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半月之后,柳福儿抵达河中与邠宁的一个小集。
  才刚把船挺稳,汪三郎便踩着搭板上来。
  船夫急急上前阻拦。
  汪三郎抬了抬幕笠,低声道:“带我去见柳城主。”
  船夫呆了一瞬。
  汪三郎左右望了望,从怀里摸出一黄铜牌子,“拿给城主。”
  船夫接过来,瞄了眼上面的字迹,便急急往上面跑。
  其后,两穿着常服的兵士一左一右的靠了过来。
  两息过后,船夫从上面一路疾奔下来。
  待到跟前,他恭谨的将牌子交还,道:“城主在上面等你。”
  汪三郎点头,信步上了二层。
  兵士跟船夫交接了下,重又散开。
  楼上舱室,柳福儿提了烧得正滚的银瓶冲茶。
  浅绿色的茶片随着水流在暗紫色的茶壶里翻花,氤氲的热气随之扩散开来。
  柳福儿将小巧的圆盖扣上,热气顿时一滞。
  门在这一瞬被叩响。
  她站起来,将门拉开,微笑的退后半步。
  “你来了。”
  汪三郎唔了声,跨进门里。
  柳福儿将门关上,看他把幕笠拿下,道:“怎么?最近跟河中关系不睦?”
  “从来也没好过啊,”汪三郎撇嘴。
  “程震就是朱家的提线木偶,还不是朱家怎么说怎么是。”
  “人家好歹也是一方大员,让你这么说,就成了死物,”柳福儿含笑坐他对面,将余下的一点热水浇到茶壶外面。
  “他也就比死多口气,”汪三郎接口,等柳福儿放下银瓶,便捏起小壶,将已成橙绿色的茶水倒进小巧的杯里。
  柳福儿捏着其中一只,慢慢的品了口。
  汪三郎给自己倒了杯,喝了小半杯,道:“你这次来是为了幽州吧?”
  柳福儿点头,道:“我那边兵力有限,只能顾顾两头,北边我已无能为力。”
  她看汪三郎。
  意思十分明显。
  汪三郎摸摸鼻子,“你不行,不是还有梁家?”
  “梁家怕是有心无力了,”柳福儿道:“这些年,梁家军里一小半人都解甲归故里,余下的也有些年纪。”
  “除开派去淮水的,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柳福儿道:“不然以梁帅的性子,一早就发兵了,怎会拖到这个时候还没动静。”
  汪三郎抿嘴,道:“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有兵,但我不能给你。”
  柳福儿微微蹙眉。
  汪三郎道:“突厥这些日子很不安分,我估计不出三个月,他们便会有所行动。”
  “你确定?”
  柳福儿微微侧头。
  “八九不离十,”汪三郎道:“去年春夏气候还好,可是入秋之后,霜降得太早,冬天更是冷得离谱。”
  “咱们这边吃得都已粮食为主,影响不大,但突厥和契丹就不行了。”
  “天冷得太早,他们根本没备够牛羊吃得草料。”
  “牲畜冷得厉害,又没有足够的吃食,冻死了不少。”
  “所以,契丹人才会在大年下的跑去攻城。”
  柳福儿眉目凛然。
  如此,也就解释得通了。
  想到此,柳福儿幽幽叹气。
  这些年,全四四处派送探子,但也只是在徐家刘家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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