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能干点什么?”
梁帅狠瞪了眼儿子,快步转去书案。
才要提水杯,不小心扯到伤处。
他瞪着眼睛道:“还傻站着?不过来磨墨?”
梁二摸摸鼻子,来到近前。
倒水,磨墨。
梁帅捂着胳膊,缓了好一会儿,才捏起毛笔。
家信不需太过斟酌,梁帅很快将信写完。
梁二歪着脑袋,看上面的字。
梁帅站起来道:“干了就带着信走。”
他径直进了内室。
梁二撇了撇嘴,拿起信,重又看了一遍,暗自嘀咕,就这程度,娘子能听才怪。
他鼓着腮帮把墨迹吹干,揣进怀里。
走到门边,他道:“那我走了?”
内室里一片安静。
梁二也没想他答应,说完便推开门出去。
回到自己所住的地方,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信送走,而是自己也写了一封,一并封好,才命人送走。
几天后,柳福儿收到来信。
仔细看完之后,柳福儿忍不住笑了。
她铺上纸,提笔写信。
内容大抵是梁康执拗,坚持要去,为此连饭也不肯吃了。
不过见到梁帅来信,好歹肯吃些,但也仅仅几口而已。
她字里行间满是求助,以及身为母亲的担心和忧虑。
放下笔,她仔细看了一遍,满意点头。
接着她转去另一边厢房,去寻梁康。
汪四郎正与梁康对坐在案几后,伏案书写功课。
见柳福儿进来,两人俱都起身。
柳福儿摆手,示意两人随意,才道:“康儿,阿娘想让你帮个忙。”
梁康眨巴着眼,一脸认真的点头,道:“阿娘请说。”
柳福儿道:“你翁翁现在所在的地方有些危险,你阿耶去接他,他又不肯回来。阿娘想让你写封信,劝他回来。”
“好,”梁康点头,抓了张崭新的纸,想了片刻,提笔就写。
柳福儿立在跟前,觉得无事,便转去汪四郎跟前,道:“这些日子,我可能要与你兄长互通消息,你可有话想对他说?”
汪四郎眼睛瞬时一亮。
片刻,又黯淡下来。
他摇了摇头,道:“不了,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他的事不过是自己在这儿的日常,姨姨与兄长说得都是大事,他还是不要添乱了。
柳福儿却因他这般懂事,心疼起来。
“没事,不过是顺手的事。”
柳福儿道。
汪四郎抬眼,见柳福儿温柔望来,面上顿时显出些赧然。
“那我给他写一封信,告诉他我在这儿的情况。”
他小小声的言道。
“好,”柳福儿温声应和。
汪四郎很是欢喜。
他垂下头,试图遮掩面上的红。
柳福儿浅笑,越过他,来到梁康跟前。
梁康已写好了信,正献宝的递过来。
柳福儿摇头,道:“这是你与你翁翁的信,阿娘就不看了。”
梁康眨巴眨巴眼,显然还不能理解隐私这个词。
柳福儿将信拿过来,放入袖中,在等待汪四郎的间隙,顺便看几眼儿子的功课。
如今,梁康已经在学千字文的后半部分,其内容大抵是讲王朝统治,描绘疆域风景等事情。
柳福儿指了其中一句,低声问何意。
梁康挺着小胸脯将柳福儿手指所点之处字正腔圆的朗诵一遍,才开始一板一眼的解释。
这个朝代的读物,柳福儿就只知道这一种。
听得儿子解释与自己认知无误,柳福儿很是欣慰。
对面,汪四郎停了笔,仔细查验两遍,才抬头看来。
柳福儿过去把信拿过来,道:“你们继续。”
她转头往外去,梁康这才跑去汪四郎跟前,道:“你问你大兄,咱们几时能过去玩了吗?”
汪四郎摇头,看了眼尚未走远的柳福儿,道:“姨姨突然跟大兄联系,定是有事,我只说了拜师的事,其他的都没说。”
梁康失望的哦了声,道:“你总说你大兄厉害,我还想去看看呢。”
“以后吧,总会有机会的,”汪四郎如此道。
梁康点头,片刻又抛下道:“你猜我跟翁翁说了什么?”
汪四郎摇头。
梁康嘻嘻的笑,要讲与他听。
汪四郎阻了他,道:“姨姨不是说,这是你和你翁翁的秘密吗?”
“那我也不能知道。”
梁康哦了声,似懂非懂的回到自己座位。
汪四郎重把思绪聚拢到面前的功课,道:“我还差两篇描红。”
他抬眼,道:“你呢?”
“还有一篇,”梁康瘪着小嘴。
汪四郎一笑,道:“那继续。”
梁康抬眼见汪四郎已低下头。
他只得咧着嘴,拿起笔,端正姿态,轻缓落笔。
没两天,梁帅便看到嫡孙写给他的第一封信。
捏着单薄的信纸,梁帅反复又反复的看。
梁二等得实在不耐烦,便道:“阿耶,你到底考虑好没有?”
“急什么?”
梁帅瞪了儿子一眼,重又继续看信。
“康儿这字写得真好,端正大方,假以时日必自成一格。”
“阿耶,”梁二略提高几分音量。
“我没聋,”梁帅皱着眉头,瞪他。
梁二忍耐的长长吸气,与他对望。
“你再等会儿,说不定你要自成一格的孙儿就出发了。”
“你还说,”梁帅两眼圆瞪,如铜铃。
“你可是他阿耶,竟然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那你还是他翁翁呢,不也一样,”梁二不甘示弱,怼了回去。
梁帅气得鼓鼓,又没有话能怼回去,只能继续瞪。
梁二却不想跟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对视,便道:“回吧,你便是不为我,也要为康儿想想。”
他道:“咱们家里,您可是顶梁柱,若留在这里,你让我们怎么办?”
梁帅眼神极快的游移了下。
梁二强调道:“我可有言在前,你老这辈子,八成就这么一个嫡孙了,该怎么办,你自己掂量吧。”
他说完,便往后退了两步。
在梁帅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率先溜了。
第六百零三章 离开
“死小子,”梁帅笑骂了句,重又举起信,再次看了两遍,才仔细收入怀中。
屋里安静得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屋外隐约传来鸟雀清脆的啼鸣。
梁帅闭上眼,手指轻轻叩着椅子扶手。
半晌,他长叹了声,睁开眼道:“来人。”
屋外,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馆吏来到门边低声道:“将军有何吩咐?”
“明天我要进宫,”梁帅言简意赅。
馆吏微讶,片刻应声。
梁帅起身,来到里间,将早前熨烫好的官服找出,挂在衣架上。
第二天一早,他换了官袍,登车来到行宫。
皇帝才刚从朱小郎那里知晓,柳福儿占领了峡州的消息。
见到梁帅,脸色难免有些难看。
梁帅依照规矩,跪拜行礼。
一旁,内侍频频看皇帝。
皇帝接收了暗示,却别开眼。
内侍暗自吸气,却也无可奈何。
梁帅依靠腰杆力道,努力支撑着身体,让自己不失礼。
皇帝瞟着他发髻,几息之后,才叫起。
梁帅沉声谢恩,起身时,额际已冒出细细的冷汗。
梁帅长吸浅呼,努力平复因为肌肉拉伸而带来的疼痛。
皇帝这时才做恍然状,道:“大将军有伤,怎滴这般多礼。”
他厉声呵斥,命内侍搬来凳子。
内侍急忙忙去办。
梁帅此时已是强弩之末,等凳子拿来,便没有客气。
见他坐定,皇帝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却很不高兴。
所谓上行下效,定是他率先对自己不恭,那柳氏有样学样,才会对自己如此。
想想中原的大片疆土,再看自己现在所住的地方,皇帝的心都在滴血。
曾经,他有想过,离开这里,返回帝都。
然而,不等成行,淮南江南岳州洪州,先后都起了战乱。
据说,里面依然没少有柳氏的影子。
内侍小意侧身,在梁帅看不见的角度暗示。
皇帝眼神轻晃,想起朱小郎与自己所言,梁家已然做大,未免其生异心,需得梁帅在此为质。
皇帝轻咳一声,问起梁帅的伤势如何。
梁帅微微躬身,恭谨的道:“劳圣人惦念,已经料理过,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皇帝舒了口气,笑得开怀。
“昨日朱节度使言,田汪两家据城自立,担心无法防住突厥契丹来犯,提议再组一只军队,”皇帝笑呵呵道:“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圣人,”梁帅站起身,道:“臣以为,此事不妥。”
“如何不妥?”
皇帝微微挑眉。
梁帅垂着头,并没有看到,只道:“一支军队的组建,不光要有人,还需要人力物,所需实在太大。”
“有多大?”
皇帝面皮紧绷,眼神泛冷,心里暗道,老儿果然生了外心,竟将自己练兵之道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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