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希望此时尚且还来得及,这位嫂子还没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倒出来才好。
帐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汪三郎迅速调整好表情,走出隔间。
几步外,汪大郎正与汪家的所有叔伯们一到过来。
汪三郎上前两步,拱手见礼。
叔伯们点了点头,年龄最长的汪二叔道:“里面都妥当了?”
汪三郎侧身,道:“小子年轻,论规矩都只知晓个表皮,也不知是否周全了。”
汪二叔捋了捋胡子,提步进去。
此时的大帐已经是灵堂模样,一应摆设基本齐整,若说挑理,大抵是没有考究体面的棺椁和略显简单的排场了。
但这也是为了不引起军中恐慌,才刻意如此,与汪三郎本人倒是无干。
汪二叔上前点了柱香。
余下叔伯次第上前,接插了香。
汪三郎立在侧面,如本家一般的依次行礼答谢。
众人也都点了点头,便退下去。
待到汪大郎时,汪三郎依旧如此。
叔伯们次第出了大帐。
汪大郎略微的落后几步,余光瞄见汪三郎恭谨的烧着之前,他微微侧目。
“二弟倒是慧眼,身后竟然还有个摔盆砸碗的。”
汪三郎抬眼,明了汪大这是讥讽他做汪二郎的孝子贤孙。
他面色平和,继续将手里的纸钱扔到盆里,道:“若叔伯们和嫂子同意,我是没有意见的。”
火苗腾的一下传了起来。
火光照亮汪大郎的面容,显出一瞬的狰狞。
他剜了汪三郎一眼,甩了袖子出门。
帐外的叔伯们皆跟着走了,唯有汪五叔看了眼汪三郎,显然说瞧出他与汪大郎起了龌龊。
汪三郎浅淡的笑了笑,复又低头投纸钱。
众人渐渐走得远了。
汪三郎盯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不由想起自己的家人。
他们死的那般的惨,就连死后也没人给他们烧纸做道场。
汪三郎机械的将纸钱扔去面前,眼前始终晃着家人的笑脸。
不知过了多久,有兵士过来,小声唤他。
汪三郎一下子回过神,转眼道:“什么事?”
兵士向火盆示意了下,道:“再添就烧出来了。”
汪三郎低低哦了声,搁了手里的纸钱。
兵士忙扶他起来,道:“时候不早了,郎君早些歇了吧。”
汪三郎摇摇头,随着他出了大帐。
此时,周围的帐篷皆已经熄了灯。
开阔的营地里,只有照明的火把以及巡逻来往的兵士。
汪三郎看了眼兵士,道:“你也去歇了吧。”
兵士摇头,道:“我们几个商量好了,换着轮值,照顾郎君。”
汪三郎扯了扯嘴角,没有继续坚持。
这几个兵士都是亲耳听得汪二郎交代的,既然他们选择留在他身边,态度不言自明。
汪三郎拍了拍他肩膀,重又折身回了大帐。
另一边,汪三郎的杰作让朱家大营成为一片灰烬。
面对张着嘴的几万大军,朱二郎第一个年头便是梁大。
帝都好歹也曾是权势和财富的聚集之地,即便经历一阵混乱,可过了这么久,应该已经缓和过来了。
朱二郎命人请了梁大过来,没开口,便听得梁大道:“朱将军,如今这情形,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朱二郎张了张嘴,梁大打断他,道:“早前为了不影响冲锋的速度,我兄弟只带了几天的粮草,而今粮袋都见了底,若没有补给,只怕会引起哗变,到时便是我,也很难控制。”
“这个,”朱二郎僵了僵,勉强露出点笑,道:“梁将军,不知”
“其实若不是事情紧急,我也不会麻烦到将军,”梁大道:“你也知晓朝廷如今的近况,河东那边,朝廷一直都没拨粮草,前些日子我二弟来信,要去帝都大半的收成,而今那边也是捉襟见肘,顾及不暇呢。”
朱二郎缓缓闭上嘴,表情冷冷。
梁大定睛,也在看着朱二郎。
两人对视许久,大家皆不相让。
跟前的兵士见机不对,悄悄溜去边上。
没多会儿,江远阔步过来,见两人这般,心里已是有了些底。
他道:“我派了些人出去,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先把眼下应付过去。”
朱二郎眼珠一转,看向江远。
“想什么办法?”
梁大也望了过来。
江远道:“山南西道的粮已经没了,但东道今年只缴了税银,粮食还是有的。”
他道:“也只能从那儿想法子,借出一些来应急了。”
朱二郎点头,又道:“可那边能答应?”
第三百二十七章 看谁能拿到~
“会的,”江远道:“我已经让他们把汪家的近况捎了过去,我想过几天粮草便会运来。”
“那就太好了,”朱二郎面上终于露出点喜色。
只是怎么解决眼下,倒是个难题。
他扫了眼梁大。
梁大笑道:“若只三五天,帝都倒也勉强能挤出一些粮来。”
朱二郎唯一颔首,从鼻子里发出个嗯声,道:“梁将军的功劳,某定会一五一十写在奏本上。”
“那我这就去吩咐,”梁大拱手,阔步走了。
朱二郎睨了眼他背影,冷淡的道:“你怎么看?”
江远顺着他目光望了眼,垂下眼。
朱二郎轻哼了声,道:“等这件事了,我会给阿耶写信。”
他道:“这次的是江将军居功至伟,你放心,我不会贪你半分。”
江远嘴唇抿了抿,道:“汪二一死,汪大众望所归,定会坐定家主之位,为了稳住汪二留下的势力,他定会撤军之前,打着复仇名义,再战一场。”
朱二郎拧眉,“既是如此,那他定要拿点什么来做交代。”
他道:“你觉得梁大会答应出战?”
江远扯了扯嘴角,道:“他已出力出人,又出粮,若郎君此番立不下大功,以他擅离职守的罪名,那点功劳可不够抵。”
朱二郎终于点头,道:“这事你来办,具体怎么做,我不管,我只看结果。”
江远说出这话,便已经有了这个准备。
听闻此言,他拱手领命。
兵士们已将临时帐篷搭好。
朱二郎过去里面歇了。
另一边,梁大也同样住进了带着新鲜木头湿气的帐篷中。
车二打了水来,待到梁大盥洗之后,见他坐与案几后写纸条,道:“将军,山南东道距离此处不近,等粮运到,起码也要半月。”
梁大深吸口气,道:“事已至此,若就此抽手,死了伤了的兄弟,血都白流了。”
他将纸条递过去。
车二接过来,垂着眼走了。
初冬的风甚冷,晚上更寒,帐篷起落,有风迎面扑来。
车二抖了抖,加紧步子,很快将信传了出去。
另一边,韩川正日夜兼程的往回赶。
当行到山南东西两道的交界之地时,船家打算靠岸补给。
不想才划到阜头,便被强令呵斥开来。
船家诺诺应声的将船重又荡入河道,转而歉疚的跟韩川赔不是,道:“这儿离下一个卡口不远,要不咱们去那儿再买吃用。”
韩川含糊的应了声,来了蓬上的幔布,往阜头上望。
河岸上,一对穿着甲胄的兵士陆续登岸。
韩川眼力不错,一眼便认出那是皇家禁军之一,骁骑营的兵士独有的甲胄。
他微拧了下眉头,暗道奇怪。
这些人不再西边打仗,跑这儿来作甚?
他往前望了望,低声吩咐船家靠在河道边上。
他瞪着高高的河沿,爬了上去。
船家讶然的看着韩川。
韩川指了前面,示意他去那边停好,便转头直奔阜头。
时近入夜,韩川重又回到船上。
船家这会儿已经察觉出韩川不是一般人,但他什么也没问,只闷头将船划向该去的地方。
如此行了几天,篷船来到帝都周边。
下了船,韩川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汪家大营附近。
待到入夜,他照例的潜入大营,不想早前的大帐被重兵把守,且内里一片通明。
韩川一惊,第一个反应便是汪三郎被查出端倪,进而被看管起来,以作诱敌之用。
他正了正头盔,俨然无事的从帐前经过。
正要转道开溜,就见边上的隔间有人出来。
韩川转眼,与出来之人对视了眼,余光瞄见内里端坐着的汪三郎。
他眨巴下眼,重新目不斜视的向前行去。
帐内却传来汪三郎的传唤声。
韩川脚步一顿,重又倒退回来。
进了帐里,汪三郎示意跟前的兵士出去,待到帐布落下,他有些疲惫的道:“你可回来了。”
韩川忙道:“可是发生什么事?”
汪三郎指了指边上,道:“汪二死了。”
韩川吸了口凉气。
汪三郎将当时情形略略讲了。
韩川低声道:“大郎君也来了?”
汪三郎点头,道:“你速速与你家郎君传讯。”
“早前定下的计划,肯定不行了。”
他道:“朱家没了粮,肯定会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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