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三不甘又无奈,却又无法,只能对着火堆翻来覆去的嘀咕“乞索儿,狗奴”。
柳福儿微笑,暗道这里的人还真是淳朴,要她来,起码把他祖宗十八代外带子孙十八代挨个问候个遍。
翌日,天还没亮,护卫们就吆喝着把人都赶起来。
领队绷着四方脸,带着护卫们,逐个检查车子,严令不论绳索是否磨损,全部换成新的。
孟家父子很是佩服柳福儿的先见之明,几乎都在嘀咕这个单薄的,风一吹就倒的小郎,脑瓜子倒是灵光得紧。
柳福儿看了眼从打昨晚就时不时瞄她一眼的瘦小孩子,道:“你要想白干这趟,就继续揣着石子。”
那小子极快的捂着鼓囊的胸口,拿眼去瞪她。
柳福儿笑了笑,非但不气,还与他搭话:“不过你要听我的,我敢保证他们中午还得让咱们歇歇。”
“当真?”
小子说话有些哑,像是喉咙不舒服发出的声音。
柳福儿点头:“不过这事有点险,我得先知道你身手怎么样。”
小子一拍胸脯,道:“大郎放心,打小我就上树爬墙,只有我不想,就没有我爬不上的。就是宵禁之后的坊墙门楼,我也是想上就上,南坊窜地鼠王二,可不是浪得虚名。”
柳福儿点头。
能躲过宵禁的巡查,身手总不会太差。
“看见那个平顶的车子了吗?”
她以眼神示意。
王二顺着看过去,点了下头。
“你把你捡的石子都塞去车轴里。”
“没问题,”车子的样子很是普通,他弄来的石子都很碎,足可以塞进去。
“只是我避不开这些人。”
柳福儿笑道:“你且过去,待会儿就有机会了。”
王二看她一眼,悄悄退入人群。
柳福儿理了理身上长袍,徐步往那辆齐头平顶罩着暗青色锦缎的马车走去。
“站住,”护卫手持佩刀,冷面以待。
“壮士饶命,”柳福儿像是被吓到了,两腿发软得厉害,往后退步时,她脚下左脚拌右脚,十分滑稽的栽倒。
暗褐色的泥土随着她的落地,飞扬得老高,柳福儿呛咳着,狼狈爬起。
待到她站定,她那张本就脏兮兮的小脸更是灰得厉害。
众护卫一呆之后,全都哄堂大笑。
柳福儿满脸涨红的起身,文绉绉的嘀咕,一边拍打灰尘。
秋日天气干燥,尘土经过拍打顿时浮动起来。
护卫被呛得一咳,忙掩着口鼻,眯着眼睛骂道:“你这贱奴,还不与我滚远些。”
柳福儿余光瞄见王二一闪便过去,她这才喏喏着狼狈跑开。
等到回到车边,王二朝她咧嘴一笑。
柳福儿回了个笑,又摸摸隐隐作痛的屁股,悄悄呲牙。
一个平沙落雁式换个安逸的午休,这买卖有点不太上算。
车队重又上官道,一直保持步行最快的速度前行。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柳福儿忽然感觉后脚跟火辣辣的疼,同时还有点发黏发潮。
柳福儿暗自咬牙,心知定是昨天就磨起的水泡破了。
她垫了下脚,试图以此来缓解疼痛,只是收效不大。
众目睽睽之下,只要她露出一丁点掩在布料之下的细皮嫩肉,她伪装的男儿就会不攻自破。
柳福儿捏了捏拳头,默念天将降大任必先玩命折腾,她得坚持,只有坚持住了,才能成功。
老天他老人家点中她一个三颗小红心级别的网店小老板加入穿越大军,定是有其深意。
虽说她醒来的地点有些诡异(原主老爹的坟头),穿的也有点寒酸(打着补丁摞补丁的麻布衣裳一身),但她好歹还个包袱,里面有两块让她暂时饿不死的胡饼外加原主亲爹书信一封。
柳福儿摸摸衣襟,那封找了人念过才知道写了什么的鬼画符,默道声抱歉。
他的女儿已经紧随他而去,而她,是独立自主,向往自由的柳福儿。
她绝不去梁家,死气白咧的送上门去给人家做媳妇。
第三章 翻身农奴把歌唱
又走了小半刻,柳福儿实在坚持不住了。
她悄悄跟孟大打了个招呼,便退出路旁,打算处理下伤口。
不想王二悄没声的冒出来,道:“大郎,那车什么时候能坏?”
柳福儿正在脱袜子,听到他声音就在耳边,头发丝都竖了起来。
“你急什么,”她机警的将脱改为捻,硬把黏住皮肉的布丝扯开,“这才走多久?那车看着普通,可是它的轴承和车轮都比咱们粮车上的宽,一看就是经过特别加固的。我估计,起码还得再两个时辰才能彻底坏了。”
王二哦了声,老实了。
柳福儿揉了揉发麻的头皮,准备起身,不防看到他利落的解开腰带。
她往后一闪,戒备的问:“你想干什么?”
“撒尿啊,”王二答着,手里动作不停。
眼见他就要扯开腰带,柳福儿一下子蹦得老远。
王二扭过头,诧异看她。
柳福儿察觉自己反应过头,便皱着眉头,厌恶的道:“撒尿不去远点,溅我身上,看我能饶你。”
王二呵呵笑的别过身,转去另一边。
柳福儿也背过去,等听到淅沥的水声停了,便催道:“快着些,车队都走远了。”
“来了,”王二提着裤子,一溜小跑的过来。
柳福儿目不斜视的带着他,往前追撵。
没多会儿,两人来到车边,孟大呵呵笑扔了两张胡饼过来。
“前头发话了,说要歇过午时再走。”
柳福儿把胡饼掰成两半,一半拿在手里吃,一半照旧藏了起来。
队伍里的人都三三两两的下去官道两旁,或解手,或找个舒服的地方歇歇。
柳福儿绕着车队转悠一圈,见有人正在修车轴,不由动了动眉梢。
又趁旁人没有注意,赶紧回到自己押送的车边,靠着车轮子坐在阴影下。
王二巴巴凑到她跟前,也不说话,坐下来就抱着张胡饼生啃。
另一边,孟三也不甘示弱,赶忙抢占另一边。
柳福儿正在跟胡饼展开艰难的拉锯战,他这么一撞,饼瞬间呈抛物线状落在两步开外。
孟三一呆,眨巴不大的眼睛,小心的扭过脸,正好对上柳福儿凶狠目光。
“给,”他赔笑的把手里胡饼塞过去,手脚并用的闪去外面,把胡饼捡回来。
又小心的坐在柳福儿身边,随便怕打两下就张嘴一啃,轻松咬下个豁口。
柳福儿咧了下嘴,真心钦佩他牙好,胃口也好。
吃过午饭,柳福儿抓紧时间假寐。
王二跑出去溜了一圈回来,道:“大郎,这下可坏了。”
柳福儿才刚迷糊着,闻言便睁开眼问:“什么坏了?”
王二道:“我刚才去看了,那些人把车辕都换了。这可怎么办?”
“那就走呗。”
柳福儿重又闭上眼,提点道:“这招啊,不能老用,那些人精着呢。”
王二见她没有出头的意思,泄气委顿了。
柳福儿笑着拍拍他,道:“这路还长,保不齐的就有什么意外,到时说不定还是咱们的机会呢。”
“怎么说?”王二重又精神振作。
柳福儿微翘眼皮,道:“他们这两天,一路的急赶,你没觉得不对劲?”
王二纠着眉头想了想,眼睛一亮,道:“他们赶时间。”
柳福儿又道:“徐家在淮南赫赫有名,家里护卫成群。既然着急,为何不把自己人派来,一路疾行着回去?”
这回王二想不出来了,他老实的摇头。
柳福儿呵呵笑着,就是不肯揭开谜底。
王二耐性全失,扯着她道:“大郎,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孟三听了两人说话,探了脑袋来听。
柳福儿笑道:“我猜,大抵是徐家把人都派去别处,他们腾不出手,可又想把粮快些运回去,所以才以利诱着咱们这些杂鱼烂虾,弄了个表面功夫。”
“可他们这表面功夫是要给谁看呢?”
柳再次循序善诱。
王二摇头。
“给贼匪呗,”孟三偷眼瞄了瞄周围,凑到两人跟前,小声的道:“我听说东桓那边,有个盐户带头闹事,搅得那边大乱呢,东桓可就离淮南不远呢。”
“真的,”柳福儿来了精神,这是妥妥的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前奏啊。
“那后来呢?”
孟三摇头,“我是卖粮的时候听人说得,别的就不知道了。”
柳福儿咂了下嘴,暗道也是。
孟家父子都是卖力气的庄稼汉,能记住两句,多半也是当新鲜事听的。
至于这只车队,想来徐家是把兵力都用在防备盐户上头,所以才没人手运粮。
柳福儿看看明朗湛蓝的天际,忍了骂娘的冲动。
她碰了碰孟三和王二,低声道:“待会儿赶路,都把车赶去中间,千万别落下,也别冲去前边,知不知道?”
两人见她脸色凝重,都赶忙点头。
孟三迟疑道:“大郎啊,那伙贼人不会跑来这边吧?”
“你们听我的就是了,”柳福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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