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慎时将宣纸递给殷红豆,漫不经心道:“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被你说的天上有, 地下无。”他的手指干净修长, 骨节分明, 落在微微泛黄的宣纸上, 愈显线条分明,透着异样的吸引力。
他真的是除了腿,哪儿哪儿都好看。
殷红豆眨了眨眼,将视线从傅慎时的手指上挪开,伸手接过宣纸,平摊在书桌上,指尖点着傅六画过的线路,一路走下去。
第一幅图走完,殷红豆表情尚且淡定,第二幅走完,她的眉间只是动了动,等到看完了第三幅图,一直到第四幅图,她天然带着媚态的桃花眼睁圆了,猛然抬头瞧着傅慎时看了半天。
这货不仅在短时间内画完,而且每一条线路都是最优的结果!
所以傅慎时起初看迷宫的时候,并非研究怎么玩,而是在寻找最短最快的路径!
当你以为对方刚入门的时候,人家已经直接登了顶。
殷红豆搓了搓鼻子,她今儿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天赋异禀,傅慎时的脑子确实太好使了,若只是因为不能行走就放弃了人生,太可惜了。
傅慎时双手交握着,也不知道殷红豆在想什么,他挑眉看着她道:“看完了?”
殷红豆讨好地笑着,赞美道:“六爷厉害,每一条都是最快的路,难怪常听人夸奖六爷天资聪明,奴婢今儿算是见着了。”
傅慎时冷哼一声,靠在轮椅上,眼睑半阖,散漫道:“这样简单的东西,也是值得拿来你夸。”
殷红豆走到他跟前去,道:“六爷妄自菲薄了,这东西可不简单,奴婢就敢夸下这个海口了,咱们府里也就只有您能这么快就解出来,这还不算厉害呀!”
“那又如何?”傅慎时声音清浅,似乎带着些微浓的鼻音,语气平缓而冷淡,夹杂了些许异样情绪。
殷红豆驾轻就熟地走过去,替傅慎时做眼保健操,道:“六爷自轻了。奴婢不知六爷今后有何打算,是想着眼当下,还是留名千古。不过依奴婢看,古今多少文臣武将,能名垂千史的人并不多,根据奴婢长久以来的观察总结,其实流芳百世者比例最多的是文人群体。当官的人要读书,除开四书五经,也必读文人墨客留下的东西,普通百姓们虽然不读书,却少不得少不得唱曲儿看戏,他们又不唱的哪位朝廷大臣写的策论,唱的都是文人留下的东西。”
她的声音清脆活泼,带着一丝丝稚嫩,她的手又柔又软,傅慎时闭着眼,嘴角微扬,有些享受。
殷红豆又继续道:“就好比前面的那些朝代,六爷能想起来的文臣武将有多少?文人墨客是不是更多?后者不也是值得敬仰和崇拜的吗?奴婢以为吧,争意一时高低到底眼光狭隘,不如争千秋万代的名声。六爷既有才气,便发挥到极致,并不非要走为官之道。奴婢记得有句诗是这么念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奴婢觉得这话说的很对,六爷大可从别处一展抱负!”
傅慎时沉默不语。
一大段话说完,殷红豆盯着傅慎时精致的脸看了半天,却见他眼睛都没睁开,睫毛也没颤一下,她愈发心虚,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难道她今儿的话说多了,傅慎时又不高兴了?
殷红豆手上的力气越来越轻,生怕按重一丁点,被傅慎时拿来当发脾气的借口。
突然之间,傅慎时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看着殷红豆,吓得她头皮发麻,浑身一哆嗦,手上的穴位都按歪了。
傅慎时敛起了眼眸,死死地握住她的手,从自己的额上拿开,皱眉道:“……你刚才是不是没有净手?”
“……”
好像是。
殷红豆正欲收回手,傅慎时捉住她的手掌心,扯到自己的眼前一看,她手上可不就是留下了浓重的炭笔痕迹!
可以想见,他的脸上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傅慎时眉头紧锁,视线缓缓地移到殷红豆的脸上,切齿道:“你敢不洗手就给我按摩?!”
殷红豆讪讪一笑,将手挣脱出来,立刻跑到搁置在三角架子水盆前,抹了胰子狠狠地搓着手,扭头道:“奴婢这就洗,这就洗……六爷别恼,您看奴婢这不就洗着吗?”
傅慎时双手紧握扶手,黑着脸地看着殷红豆。
殷红豆沾湿了手帕,眨眼功夫都不敢耽误,又跑到傅慎时面前,道:“奴婢给您擦擦,六爷安心,您脸上没有多少痕迹,真的没有,您不信叫时砚来瞧。”
傅慎时瞪着眼,从殷红豆手里拽过手帕,把她方才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擦了一遍,直到白净的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红色,才不悦地将帕子重新塞到她手里,嗓音微哑道:“倘或再有下一次,我就剁了你的手。”
他从来都是一副冷脸,脸颊乍然现了红色,便是说着吓人的话,却也透着些许可亲之意。
殷红豆抿唇忍笑,站得笔直,连忙摆手摇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真的,奴婢保证!”
傅慎时脸色缓和了些许,殷红豆便赶紧略微弯腰道:“六爷,这迷宫您还玩儿吗?奴婢还记得更难的,若您喜欢,奴婢现在就画。”
他默然片刻,道:“你想画就画吧。”
殷红豆努努嘴,什么叫她像画?他要是不想玩,她根本不乐意画。
不过她可不敢跟傅慎时顶嘴,利落地拿起炭笔,取了一张干净的宣纸,趴在圆桌上继续去画。
这一回殷红豆只画了一个超大迷宫,同样细节也多了很多,属于一眼看过去,只顾着脑子发昏,根本找不到出路的类型。
她就不信,傅六还能解出来。
约莫画了两刻钟,殷红豆才完成迷宫图,她将密密麻麻的方形图拿到傅慎时跟前,笑道:“六爷,这副图可比方才的难多了,这副图不限一炷香的时间,您若能在三天内能解开,那奴婢才真的服了您。”
傅慎时长臂一展,接过了画纸。
殷红豆看了一眼天色,道:“六爷,不早了,夜里看图费眼睛,您先洗漱了睡吧,明儿再看不迟。”
傅慎时略扫了一眼迷宫图,确实复杂的很,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着时砚推着他去洗漱。
洗漱的时候,傅慎时泡在撒了草药浴桶里,眉头轻轻地皱着。
迷宫复杂,就靠殷红豆的脑子,不可能短短一下午就能记住五幅图,绝对是那丫头怕受罚,才临时胡编乱造来的。
就是不知道,那丫头一天到晚哪儿来的那么多鬼心思。
秋夜静谧,闭合的窗户将呼啸的北风和皎皎明月撒下的白光,都隔绝在外。
许是药浴舒服,傅慎时的眉头逐渐舒展开,待洗漱完之后,他便让时砚将图和炭笔拿了过来,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毛毡毯子,靠着绣兰花纹的迎枕,认真而沉迷。
浓浓的夜色似笼上了一层淡黑的薄纱,待轻纱经风拂去,东方露出鱼肚白,天色也就亮了。
时砚靠坐在床边,睡的很熟,他的身上盖着毯子,身体缩成一团。
傅慎时放下炭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喊醒时砚,吩咐道:“看看红豆起来没有,叫她进来。”
时砚顿时惊醒,忙不迭爬起来,看见从他身上落下的毯子,抿紧了嘴角,快跑出去找殷红豆。
殷红豆也是刚刚洗漱完,正匆忙吃着粥,见时砚来催,便问他什么事。
时砚不会详细解释,一边拽着殷红豆,一边道:“反正六爷叫你。”
“废话,大清早还能是谁叫我。”殷红豆一面儿跟着跑,一面道。
进了上房,殷红豆瞧着傅慎时那副模样,头发没解,还穿着外衣,身上只有毯子,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她看着一旁的宣纸,问道:“六爷,您一夜没睡啊?!”
傅慎时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举起宣纸,道:“把这拿出去,我这就睡。”
殷红豆看了看宣纸,上边儿画出了两条弯曲的路径,不用测量她也知道,两条路径是一样长的。
这张双答案的迷宫,傅慎时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找出来了,她心中佩服,可也觉得他未免太执着了些吧。
傅慎时扬眉看着殷红豆并不惊喜的表情,问道:“难道错了?”
殷红豆眼尾一抬,看着傅慎时撇嘴道:“没错儿!早知道您要熬夜伤神,奴婢昨儿就不画了,廖妈妈知道了可是要……”可是要骂她的!
殷红豆并不敢这么说,她轻哼一声继续道:“可是要心疼的。”
傅慎时捏了捏眉心,道:“我要睡了,你还不出去?”
“好吧好吧,您好好睡。”
殷红豆拿着宣纸转身出去,傅慎时双手撑在床上平躺下去,盖上被子很快入睡。
第35章 (捉虫)
傅慎时熬夜玩了迷宫,睡了一上午, 中午醒来的时候, 眼睛还泛着红。
殷红豆特意煮了枸杞菊花粥,对眼睛好。
傅慎时吃过了粥, 便去书房,又问殷红豆:“可还有更难的?”
殷红豆一笑, 道:“有是有, 不过奴婢现在不能告诉六爷。”
“又要卖什么关子?”傅慎时瞥了她一眼。
殷红豆走到书桌边,殷勤道:“也不是卖关子, 奴婢只是想到了更有意思的玩法,不知道六爷有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