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尤物,即使有沈南瑗珠玉在前,又偏偏加上了知性温婉,学识礼数等等的亮眼标签。令在场无数男士惊叹,就连泷城里的不少世家名媛都为之折服。大抵,是因为那白月光的亮相,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似的,美貌上少了攻击性,再多了个楚楚可怜的身世,寻常人都会偏向。
她走到了杜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又带了两分怯懦,“伯父伯母好,二位身体可好?”
杜督军下意识就柔和了笑,小丫头眉眼长开了,越发好看,却依稀还是以前那番柔弱模样,怪惹人怜惜的,“好、都挺好的,你跟你姆妈呢?”
顾歆儿咬了咬唇角,那流露的一丝脆弱停留在眼中一刻,就换上了故作坚强的笑意,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也挺好的,一直很感念督军那几年的照顾。”
杜夫人看得眼角一抽一抽,若是看不出这小狐狸精跟那大狐狸精学得十成十本事,她就白活这么多年头,“看样子应该是过得差不了,都说现如今这世道乱,可照我看,懂得安身立命之根本,就是弱质女流都能过得好好的。”
说完还不忘暗暗瞪了杜督军一眼,好一个感念照顾!
顾歆儿身上的柔弱气质跟杜夫人那彪悍一对比,甭管旁的,打远处看的,都像是杜夫人以大欺小似的。
她又怯生生问:“伯母,你还为着当年那事……我姆妈就是怕伯母还生她的气,都不敢过来。”
那些声儿她也听到了,但听到又何妨,如今她姆妈和她可不再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张将军是用八台轿子抬的她姆妈进门,响当当的姨太太名头,连秦部长都得客客气气的。
泷城再怎么的,那也比不过天京的官系。
见识过外头世界的顾歆儿,扬着天鹅颈,就越发看不上眼现场的这些人。
可回来打她们的脸,顾歆儿还是很乐意做。
她话音一顿,自个又接上:“我说伯母一向胸襟宽广,怎会因为旁人的挑拨而生那种闲气还那么多年呢。伯母您说是不是?”
杜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看来这顾歆儿是得了顾红梅的真传,这番话当着众人的面一说,她还怎么能生气呢!
杜夫人笑的很是难看,一双眼睛先将顾歆儿打量了一番,故意不接她的话茬道:“这歆儿我都隔了数年没瞧见过,还以为都没机会见上面,这一见呀,熟悉感就回来了。”
说着,又碰了碰一碰的督军:“老爷,你快看,歆儿这长相是不是随了宝汉兄弟!”
杜督军自然是不敢拆了自家夫人的台,假装审视一眼,道:“还真是,很像。”
这回轮到顾歆儿的脸色僵了。
她早都忘记她那死了几百年的爹长什么样了。
被这两只老狐狸一唱一和,她要是不假意掉几滴眼泪,是不是就非常不孝啊!
顾歆儿的眼泪说来就来,眼眶里水光盈盈,哭都哭得仙气十足。
杜夫人拿了帕子道:“哎哟,怎么说哭就哭啊!快,别哭了!今儿可是给秦部长接风,应该高高兴兴的。哎对了,你们是怎么来的啊?”
秦部长接道:“哦,顾夫人和顾小姐是跟秦某一起来的。”
杜夫人拿了帕子笑,故作不知地道:“和秦部长……难不成红梅是改嫁给了秦部长?哎呀,瞧瞧,那可跟咱们泷城缘分不浅呐!”
秦部长和顾歆儿的脸色均是白了红,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都移开到了一旁。
秦部长的脸上还维持着笑:“杜夫人误会了,像顾夫人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人,才瞧不上我这种老学究。”
杜夫人的心里都快要绷不住笑了,面上却只有诧异,紧跟着不好意思地道:“你看我这嘴……实在是对不住了秦部长,你可别往心里去。”
秦部长能说什么呢,只能摆摆手,说没关系。
顾歆儿原本是奉命想要先发制人,让那位杜夫人吃个闷亏,哪曾想,杜夫人也不是原先那位杜夫人了,她待会儿得给姆妈提个醒。
顾歆儿到底是小一辈的人,能和督军说上这几句就已是不错了。
根本不用督军他们冷对,接二连三来打招呼的人实在是太多。
顾歆儿只好拉着杜文玲的手,寒暄了起来。
“文玲啊,我走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顾歆儿说着,用手往下比划了一下,“那时候可是天天流鼻涕的爱哭包,现在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沈南瑗站的不远,她是听出来,敢情那位顾夫人跟杜夫人有过节。一面怕观战离得太近,会有“血”溅到她的身上。
说起来也有意思,不过也可能是她多心,自打那顾歆儿母女一进到这宴会厅,大少的身体就忽然变得僵直。
她挽着的那个胳膊,就跟假的似的,一动都不会动一下。
那厢,顾歆儿和杜文玲寒暄完了,这才像刚看见杜聿航似的,道:“你是……聿航吧!果然跟我想的一样,长成了高大英俊的少爷了。”
她笑容明媚,又似携杂了几分感怀。
“哼!”杜聿航别过了头,眼眶却有点红,像是受了诸多的委屈,故意拧巴着发脾气的孩子。
杜督军瞥了眼自家的傻儿子,心里头直叹气。
不过,他若是能明白人世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的话,那他也就不是傻子了。
杜督军就没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儿子的身上,而是朝着儿子旁边的沈南瑗使了个眼色。
措不及防,接收到了督军的眼神示意。
沈南瑗一时心情复杂,虽然什么内情都不知道,倒也能凭着机智盖特到督军的意思。
她悄悄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看住大少的。
杜督军越发觉得自己这未来儿媳妇靠谱,端了红酒杯,把着秦部长的手,继续官场的演技。
就是一不留神没发觉,自家的夫人朝自家的女儿也使了个眼色。
杜文玲浑身一凛,如临大敌。
得,今儿要是办不好夫人交代的事情,恐怕她往后都没有机会参加这种大型的活动了。
杜文玲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
这厢的沈南瑗拿手指悄悄地掐了掐杜聿航,温声细语地说:“大少,我想去那边歇一会儿可以吗?”
杜聿航点了点头,故意没去看顾歆儿,一转身,带着沈南瑗离开了。
顾歆儿抬起了手,原想说她也去的。
就是这个时候,宴会厅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这次出现在门口的妖孽是那个变态杜聿霖。
不知道他今儿是什么地方吃错了药,没穿军装吧,还戴了副斯斯文文的金丝框眼镜。
一双结实有力的长腿咔咔迈进,不时朝路过的人微微点头,还顺手拿了侍应生托盘里的红酒。
几乎眨眼间就走到了这里。
顾歆儿的手顿在了半空,又默默地挪回了胸前,她垂手立在那里。
故作姿态地问杜文玲:“这是谁呀?”
杜文玲道:“我二哥呀!”
“呀!是聿霖啊!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我都要认不出来了!”顾歆儿的惊讶声有些大。至少在杜聿霖的范围之内是一定能听到的,而且也应该给予眼神关注或者接下来该有表示的。
一概没有。
杜聿霖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到了督军跟前,同秦部长先打了招呼。
和这位能聊的话题实在是太多了。
秦部长留住了人,问起了前几日泷城和蔺城的那场战役。
秦部长打着官腔,话音里透着不悦:“上头可是也知道了这件事情,都是同僚,打得你死我活的,委实难看。”
杜聿霖方才斜眼瞟见他的猫儿挽着他大哥的手,朝休息区域走了过去,心里正不爽的紧。
就是戴上副眼镜,也掩盖不住杜聿霖兵痞子的气势,他挑了下长密的眼睫,回道:“秦部长,您这话跟我说没用,您得问问那位好同僚,好好的往我这地盘上来撒什么泼。这人家敬的礼,我得还回去。你瞧瞧地势,那十里坡分明就是距我泷城更近。那蔺泼皮死性不改,打的什么主意是个人都心知肚明,人都欺到我家门口了,这口气我可忍不了。”
要是拿根皮尺量的话,那十里坡离泷城至多比蔺城近了三里地。
可秦部长挑不出他话里的毛病,一噎,还真是不好反驳。
这时候,督军那个老狐狸才笑着圆场:“聿霖,不得对秦部长无理。”
杜聿霖举了举红酒杯,“秦部长,对不起,我干了您随意。”
秦部长被这父子两人弄得颇没有脾气,本来是想问责的,好嘛,根本问不下去。
演完了这出,杜聿霖就能功成身退了。
他的目标明确,忽略了一旁等着跟他说话的杜文玲和顾歆儿,迈着长腿,也朝休息区域走去。
晚宴将将开了个头,在全泷城最好歌姬美菱小姐的歌声里,缓缓拉开了序幕。一道道精致菜肴,也被端呈上桌。松茸炖海参,金汤银鳕鱼,鲍汁花菇扣鸭掌……
沈南瑗的心思在那些个看起来精致又十分诱人的美食上。
可惜有人正打着她的主意。
沈南瑗夹了两块草莓蛋糕,又夹了两块巧克力华夫饼,正坐在休息区域,准备先填饱自己的肚子,才有力气去管别人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