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感慨的沈南瑗,后一刻便叹了口气。
不过刚好,一下子没了心理负担,有了出城的合理缘由。
礼拜六之前,沈南瑗还准备迷惑一下杜聿霖。
自打上回无意间撞到杜聿霖,他已经好久没有露过脸了。
这些日子,倒是没再听说哪里哪里又出现了混乱,想来是青帮和白虎帮达成了暂时性的和解。
这当中,肯定少不了杜聿霖的周旋。
沈南瑗想找杜聿霖,肯定不敢往督军府打电话。而且那个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从没跟她说过哪个别馆的电话号码。不过,这也难不住她。
沈南瑗都走到了家门口,却猛地一转身,像身后的跟梢走去。
二毛子一看她回头,吓得推着自行车就撤到了一旁,假装在找门牌号码。
沈南瑗径直走到了他的旁边。
二毛子咧开了嘴,故意问:“哎,这位小姐,这里有没有一家姓刘的……就是刚搬来的……”
沈南瑗才没空跟他扯那么多:“去跟你们少帅说我要见他。”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二毛子眨巴着一双小眼睛,似乎是想极力说服沈南瑗。
沈南瑗理都没理,转身就走到了沈公馆的门外,“啪”一下关上了门。
尽管二毛子欲哭无泪,又被吓了个半死,但关于沈三小姐的诉求,他还是没那个胆子隐瞒。
小野猫主动要求见他。
这一消息,让忙乱了数天的杜聿霖,很是欣慰。
说什么都得放下了手中的大事,与她见上一面。
凌晨四点才睡的杜聿霖只眯了两个小时,就出了门,在沈南瑗每日等电车的地方,等着送她去上学。
沈南瑗还在想着,今儿杜聿霖会不会出现。
才出了巷子口,大老远,就看见了那辆惹眼的汽车。
沈南瑗也说不好心里是个什么感触,匆匆地走了过去,见四下无人,拉开了车门。
杜聿霖正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一听见身边的声响,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他闭着眼睛问:“找我什么事?”
这腔调拿的……沈南瑗撇了撇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那个妹妹,她烦死了,总是找我麻烦。”
杜聿霖睁开了眼睛,大感意外,这也太不像沈南瑗的个性了。
这丫头倔强的很,才不会轻易就求饶或者是寻求帮助。
但他还是说:“就这事?回头我一定让她老老实实的。”
沈南瑗听他随意就应承了下,又说:“我想再多要点子弹。反正我去市场买的话,你肯定会知道。”说着,她指了指外间跟梢的人。
杜聿霖的脸色有些黑,这批人是刚换过的,又被发现了。
却没有被发现的心虚,“我只是唯恐再出现上回的事情。而且最近齐家好像知道了点什么,几次找江潮试探,他和沈家的关系。”
“我又没说什么!”沈南瑗摊了摊手道。
“可你看起来不高兴!”
沈南瑗冷笑:“二少还会在意我高不高兴吗?”
“在意的。”杜聿霖认真地说:“毕竟炸毛的猫不好撸,爪子尖利。”
沈南瑗一恼,索性就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恶狠狠啃了一口。
杜聿霖被咬,疼归疼,但总归对他来说是挠痒痒的劲儿,此刻更是老神在在地道:“我听许副官说,在他家乡,男人要是出征,女人为了怕男人忘记自己,总是会在男人的身上留下这么个印记。”
沈南瑗一听,卧槽,咬不下去了。
她悻悻地松了口,还嫌弃似的“呸”了一口,一点都没有淑女的模样。
杜聿霖忍不住拧了眉,掰着她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上去。
“不许嫌弃我!”杜聿霖喘着粗气说完,忽又咧开了嘴,笑的很是邪乎:“你嫌弃也没用,迟早我会让你的身上沾满了我的味道。”
沈南瑗只觉一阵肉紧,这肉麻的台词,也是难为这位男一号了。
心里倒是知道可不敢再惹怒他,只愤恨地撇过了脸。
杜聿霖总觉得这丫头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若不是因为那些跟梢的话,那多半是因着越来越近的婚期?
他思索了片刻,一向只做不说的他,还是决定稍稍露一些口风。
他认真地道:“你且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嫁给我大哥的。”他看着那双瞪向他的大眼睛,仿佛所有情绪都藏了里头,胸口一紧,又亲了一口,哑声道,“这件事我早已安排妥当,你只需相信我就行!”
沈南瑗一听这个说辞,猛地颤了一下。
汽车驶到了圣约翰的后门,沈南瑗神色复杂地下了汽车。
再一回头,杜聿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从眼前掠过。
可惜了,她从没有那个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的想法。
若不然,她还真想瞧瞧,那杜聿霖准备怎么做。
礼拜六之前,沈南瑗将要去参加卢兰订婚典礼的事宜,告知了沈黎棠。
听说,卢兰嫁的是司法部一位主任的儿子,因为品级不够,不会邀请到向沈黎棠这种部长级的人物,更别提督军府的人了。
沈黎棠不大满意她这样的交际,却也不做阻拦。
礼拜六一早,沈南瑗按时出了门。
临走前,冲李氏笑了一笑,在心里同她说了声“再见。”
却没有直接去卢家,而是给卢家打去了电话。
“实在是对不起,卢兰学姐,督军府有事找我……我祝学姐订婚快乐。礼拜一的时候,我再讲学姐的订婚礼双手奉上。”
那边的卢兰显然不太高兴,可人也不在身边,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只能嘟囔了几句,作罢。
沈南瑗挂了电话,又往店里拨了一个电话。
匡珍珠正好在,接了电话问她:“这边新到了几件舶来品古着首饰,你来不来?”
“我不去了,今天卢兰学姐订婚,我要去郊外的跑马场庆祝她订婚。”
“好吧!”匡珍珠说道。
沈南瑗又随口问了一句:“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还成!”匡珍珠顿了一下,又问:“那你明儿个来吗?”
“听说晚上还有舞会,恐怕是赶不回来!”
“那你们住哪儿?”
“露营!”
“玩的愉快。”
“好的。”沈南瑗挂线之前,握着话筒,在心里说“再见。”
打了这两通电话,沈南瑗这才租了辆黄包车,去了城门边,时间赶的很巧,正好赶上卢家的车队,随在后面出了城。
二毛子打听好了卢家订婚礼举行的地点。
郊外的跑马场,骑着自行车追到城门口又渴又饿,想着今儿一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他下了自行车吃了碗馄钝,这才朝城外骑去。
黄包车在跑马场的门口转了一圈儿,往回走的时候,刚好撞上姗姗来迟的二毛子。
二毛子将自行车靠在了跑马场外面的大树旁,蹲守在外面。像这种场合,他不好混进去。
此时的沈南瑗已经变好了妆,剪去了一头的青丝,像个俊朗的少年一样,穿着粗布的短打,准备前往和裴天成约好的渡口。
接下来,就只等天黑了。
——
裴天成看着那少女舍去了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变成眼前这模样,他想,当时她心里想的,一定是离开这里之后的海阔天高,才有的这样的勇敢与决绝。
又或者是哪怕抛下这些,也要远走高飞,才使得她能这样豁达与果敢。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在裴天成见到沈南瑗的那刻时,哪怕是惊讶也没维持多久。
这人变成什么样,都还是沈南瑗。
而他自己也说不上,费了这么大周章,想要帮她的目的。
反正帮都帮了,那自然是好人做到底,送她最后一程。指不定这往后,山高水远,就是后会无期。
他推了帮派里的其他事情,推说今日乡下有事,早早就出了城。
沈南瑗摸了摸短绒绒的头发,剪得有些短了,约莫得养上个把个月才能恢复。
剪掉的那刻,沈南瑗强迫自己睁着眼看,但好歹,靠着金丝雀的这张脸撑住了颜值,没崩。
只是一时还有些不大习惯。
“怎么,是不是认不出来了?”沈南瑗对自己的乔装技术还是颇有信心的。
裴天成点了点头道:“乍一看是不敢认,不过多看了两眼还是能认出来,但要换了旁人就不一定。”
沈南瑗知道,他这个旁人,意思就像是杜聿霖派来的盯梢的那些货色。
不过,连他都能看的出来,更别说杜聿霖那个变态了。
沈南瑗稍稍有些失望,随后又自己安慰自己,想什么呢!她此番离开,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上杜聿霖,还管个什么认不认的!
转回头说正事,沈南瑗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送送你!”裴天成说。
没想到,来了泷城这么久,能够说上一声再见的人,居然只有他一个。
沈南瑗默默地长叹了一声,发自肺腑道:“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我希望无论是何种情况,你都能好好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