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霖踩着军靴,双腿笔直而修长出现在仓库内,才使得里头那些腌臜画面暂停了下来。
“二少,二少救我——”匡珊瑚几乎是哭得眼泪鼻涕一块了,她都快给齐保山真真吓死了,要不是杜聿霖回来,她毫不怀疑这人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上了自己,一想到这,她抖得更厉害了。
匡珊瑚看到杜聿霖,就像看到了救世主。
杜聿霖一定会救她的!
她自以为露出的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相,殊不知早在那一团晕妆之下跟活见鬼似的。
杜聿霖在她扑过来的前一刻,就挪开了脚。
匡珊瑚扑了个空,不置信仰起脑袋看向男人。
“带走。”
她心底兀的一慌。
下意识地觉得杜聿霖这句带走好像不是要带她回匡家的,心不自主地往下沉。
很快,她被人带到一艘两层高的远洋船前。
“我、我要回家,来、来这儿做什么?!”匡珊瑚声音都紧了,整个人缩肩直觉要往后逃。
却被身后的人一推,更往船那靠近了些。
“不、不要……”匡珊瑚惊恐喃喃着,就被后面的人一蹬,直接踹上了船板。
“当然是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匡珊瑚背后响起的声音隐杂着报复后的愉悦,裴天成站在岸边,在欣赏了匡珊瑚认出他后错愕惊惧的神情后,取下帽子冲她挥了挥,“祝二小姐一路顺风。”
那没有温度的冷笑随着船体启航的轰鸣声渐渐淡去,男人一瘸一瘸地离开了码头。
最近两年,齐家因为畏惧杜家的锋芒,已经好久没有明目张胆地干过拐卖人口的事情了。
这艘远洋的大船,多半用来走|私货物。
裴天成想,那位匡二小姐可能怎么想都没有想到,她花了大价钱特别定制的远洋之行,却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可就连裴天成也想不到,他好好的一个侍应生,靠着微薄的工资度日,有一天却走上了与平淡生活背道而驰的路。
不谈正邪!
男人想要在这天地间立足,靠的是出息。
齐衡的尸体是齐保山让人给抬回齐家的,身上两颗子弹,一颗穿了脖颈,一下毙命。
那画面要说多凶残就有多凶残。
要说这件事里死得最大牌的当属齐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死得也冤。
沈南瑗的木仓法就是个半吊子,没那么好的准头。
到底是谁开木仓杀了齐衡,依照当时混乱的情形,还真不好说。
齐富川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看担架上齐衡惨死的模样顿时红了眼眶,龙头拐杖拄在了地上发出坚实的咚咚回声,“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爸,我听手下报告老三带人去码头那就顺道过去看看,结果看到老三跟匡家的二小姐在那里,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江潮就带着人冲进来火拼,青帮仗着杜聿霖扶持近来越来越嚣张,我怀疑他们是收了消息想敲山震虎,拿老三的死作挑衅。”齐保山站在齐衡的尸体旁,一脸肃容地应对齐富川的质问。
他噗通一下就跪下了,“都是我没顾好老三,让他偷了木仓,如果不是有木仓,他也没那胆子……”
齐富川闻言拄着拐杖才勉强撑住了身子,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含恨咬着青帮的字眼,眼睛里倏地蹦出了嗜血精光。
齐保山低垂眼睑,在老爷子面前脸上亦是悲痛万分。
而他这番解释亦是堪称是巧妙的,齐衡会出现在那跟匡珊瑚挂上了钩,而木仓弹的来源也有青帮作解释。
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沉浸在齐衡死亡的阴翳中,只有一双眼悄无声息地盯住了齐保山,老二齐兆山就站在老爷子身边,身体淳弱,捂着嘴咳嗽的同时捂过去了洞悉世事的眼。
帮派火并死伤不计,除了齐保山全都在码头丧了命。
“咳咳。爸,老三是贪玩过头惹了杀祸,但青帮近两年不安分也是真的。”
“江家那江潮就是仗着杜家那狼崽子,嚣张个屁啊!”
“是啊,敢在我们的地盘上闹,老子这就去崩了他一家老小。”
“齐哥,江家早该收拾了——”
跟随齐富川的几个老伙计纷纷表态,都说要上江家要个交代。血债当然要用血来偿还!
在一群人义愤填膺群情激荡之际,从内堂奔出一美妇人撕心裂肺地嚎哭了一嗓子,扑向了死去多时的齐衡,“儿啊!是哪个杀千刀的要了你的命啊——”
妇人的哭声助长了齐富川的悲痛。
“老大,你去,这事必须要有个结果!”
井岸胡同沈家。
沈南瑗让许副官送到巷子口,执意自个回的家。
到底是个娇弱身子,遭了一番罪,尤其是最后货仓里的尸横遍野,还是引起了她胃部不适。没用两口晚饭就回了房间休息。
第二天一早,沈南瑗得去上学。
却在出门前,看到穿着睡袍,在客厅里枯坐着的苏氏,神情恍惚,眼皮子底下还有一圈青黑。
想也知道是为了哪一桩。
“南瑗。”
沈南瑗不及防被叫住,回过了头,看到苏氏整个人惴惴不安的样子,想起了沈芸芝的恶毒。
如果沈芸芝是跟齐衡在一块的,应当也是要跟齐衡一道走,结果落得个一死,一下落不明的下场,当中缘由何尝不是沈芸芝自己作孽。
苏氏像是病急乱投医,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看到过沈芸芝没有’。
“太太,芸芝从家里跑了。已经报了案,等警察信儿呢。”沈南瑗神情冷淡地答,说完就出门去了。
苏氏的身子骤的一颤,愈发显了忧心忡忡。
合该担心的,芝芝年纪小,又没吃过什么苦,要不是不得已,她怎么忍心把人搁在外头。
临走之前,她千交代万交代等到了沧县就给自己来信报平安,可她左右等了好几天都一直没等到。
再怎么没分寸,都不应该。
她又去了信,那边安排接应的人却回复说压根没见到沈芸芝。
这才叫她彻底慌了神。
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失了联系,怎么想都叫人心惊胆战。
沈南瑗去上学的路上还在想苏氏的态度,想来是齐家三公子的死亡消息还没传出来。照道理说隔了一夜,也该发酵酿成风暴了。
不知道杜聿霖是怎么处理的。
还有匡珊瑚……
叭叭——
小汽车鸣笛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正打算去坐电车的沈南瑗看到了许副官的招手示意,以及后面坐着的英俊男人。
真不能背后念叨人。
沈南瑗上车的时候想,这人怎么就能这么闲。
泷城的大半军权交到他手上,合该忙得见不到影儿才对。
“我养的那些又不是废物。”杜聿霖捏着一缕沈南瑗的青丝在手里把玩,淡淡的皂角香区分与香水的甜腻,是独属于沈南瑗的清爽味道。
沈南瑗这才发现差点儿把心里过的话说出口了,好在,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不是什么致命吐槽。
“匡珊瑚那事儿你怎么办的?”她问的是后续。
毕竟匡珊瑚也不是那种无父无母的孤女,更何况她爸还挺有本事的。
杜聿霖睨着她,并没有当下回答她,反而把脸凑了过去,指了指示意。
沈南瑗就看到了凑近放大的俊脸,皮肤近看之下好得都让她嫉妒。“又没什么脏东西。”
“……亲一口。”
沈南瑗再次被某人的厚脸皮哽住,还真是没想到杜聿霖还有这一面,不能怪她情商低,是压根没反应过来。
她伸手就推开了那张脸,语调有些变化:“咳,别闹。”
杜聿霖把脑袋枕在她肩膀那,作势打了个呵欠。
“匡部长昨个半夜来找我要人,我都没睡好。”
沈南瑗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果然,最难办的就是匡部长那边,要是知道这里头还有她掺和的事儿……
她刚刚蹙起的秀气眉头,就被人用手轻轻抚平。
听到男人浑不在意的话,“他自个没把女儿看管住,关老子什么事。我就是个当兵的,又不是手眼通天的菩萨,哪能管那么多闲事儿。”
这可跟某人放厥词自个是泷城的天时两样了。
沈南瑗看着他,他也回看向沈南瑗,最后还是她先败下了阵,“你当真那么回的?”
杜聿霖眼底晕染开一丝笑意,“你担心我?”
“……”这人真是说不到两句就不正经,沈南瑗扭过了头,还记着他在码头那打自己屁股那茬。
“小没良心的。”杜聿霖笑骂,大半的力道卸了,枕在了沈南瑗腿上。
“没什么可担心的,老子一天没挂,就保你一天平平安安的。”
沈南瑗心想你要离我离得远远的,我就太平了。
一想到藏了心底的事,沈南瑗显得有些安静。
杜聿霖得意地一挑眉,有些乐。
许副官说的还真没错,女人就得靠哄,这就感动了,到时候还不得死心塌地的。
他决定每个月给许副官加一根小黄鱼俸禄。
沈南瑗和杜聿霖之间,似乎摸索到了一种互相短暂和平相处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