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若她真的惹上权贵,他拿什么保护她?
功夫无用,真心无用,只有权势才能真正保护她。
这世道,没有权势保护的美人,便是任人攀折的娇花。
阿朗看着甄珠。
她的双眼闪亮,脸颊绯红,饱满小巧的菱唇水润,便是穿着最家常的半旧衣衫,依然掩不住满身风流的气度。
这样的她,合该被人呵护在掌心里,而不是被那登徒浪子,狂蜂浪蝶无止境地骚扰,遇上那有权有势的纨绔便只能避让隐忍,甚至避让隐忍都无用时,便如世间无数红颜薄命的悲剧般,被强行抢夺占有。
阿朗心里想了许多,却没有说出来,他只是看着她,眼里满满地都是她:
“姐姐,我想出人头地。”
“我想——保护你。”
他说。
第32章 分离
仿佛第一次,甄珠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少年。
他如今已经快比她高一头,身条修长,虽然还略显细瘦,但每一分肉都结实,贴在骨骼上的是薄薄的肌肉,而不是文弱少年的白斩鸡身材。就像春天的小树,瘦小,却蓬勃着,不断成长着,且迟早有一天,会长成参天的大树。
他脸上孩子的稚气也褪尽了,变成小小少年的青涩,轮廓渐渐立体,狰狞的刀疤也掩不住清秀的眉目。若是没那刀疤,换上一身锦衣,脸上多些笑容,笑地肆意些,或许也会是阿圆那样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
然而他注定和阿圆完全不同。
阿圆那样肆无忌惮嗔喜溢于言表的模样,从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他不喜欢说话,经常沉默着,却细心熨帖,明明年纪那么小,却仔细照顾她这个大人,就像当初救了他时,她开玩笑说的“三从四得”那样,凡事以她为先,听从她,照顾她,保护她。
她在开玩笑,他却是当做准则在遵守,毫无一丝勉强,发自真心地真诚待她。
“姐姐,我想出人头地。”
“我想保护你。”
突然听到这样的话,她有些惊讶,但旋即却又觉得毫不意外。
他就是会说出这种话的孩子啊。
可是——突然有这种愿望,是因为最近的事么?
甄珠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
阿朗沉默着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默认。
甄珠叹了一口气。
“阿朗。”她叫着他的名字,直到看到那孩子抬起头看她,才继续道,“你想出人头地,想要有权有势,只是因为我么?只是因为怕我被欺负而你不能保护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不要你去。”
阿朗愣愣地看着她。
甄珠摸着他的头发,感受着手中少年柔软的毛发,明明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却在她的不知不觉中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是在心中憋很久了吧。
她轻声说道:“阿朗,虽然我很开心你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更不希望你有这样的想法。”
“很矛盾吧?因为你这样的决定,完全是因为我,因为想要保护我才想要权势,而不是你自己想要。而且,多大的权势才能保护我呢?除非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否则追求权势的道路是没有止境的,若你乐在其中,那么我不阻拦你,但若你只是为了保护我,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做你真正想做的,而不是为了别人才去做。”
阿朗沉默很久。
他抬头看她,便看到她也在看着他,那目光平和,像柔软的手掌,轻轻抚慰过数日以来他焦躁不安的心。
于是他的心跳动着,从急促到平缓,越来越规律清晰,就像心中的意志。
“姐姐,”他叫道,两颊露出了浅浅的酒窝,虽然浅浅的,却瞬间将他脸上方才的沉闷驱走,雨过天晴一样晴朗明净,“我想好了。”
“我想去京城,我想出人头地。”
“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他真正想做的,不就是保护她么?那么为了她和为了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
“而且,姐姐你忘记了么?我的梦想,是找到我的亲人……”他脸上的酒窝扩大,“寻亲的话,无权无势也不方便吧。”
甄珠失笑,又揉了揉他肩膀。
是啊,阿朗还想寻亲呢。他与亲人失散时不过三四岁,对亲人只有很模糊的记忆,跟着她一直待在洛城的话,几乎没有可能找到亲人,但如果有了权势,倒还有一丝可能。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姐姐就支持你。”
——
根据阿朗从镖局听来的消息,武举不久就要开始,因此动身也变得迫在眉睫,所以没有耽搁,第三天,阿朗就离开了洛城,去往去年他和甄珠才刚刚狼狈逃离的京城。
离开前,阿朗去镖局拜别秦师傅,秦师傅有些吃惊,但却没有阻拦他。
“好小子,就知道你有志气!”他哈哈笑着,大力地拍着阿朗的肩膀,“少年人嘛,就是要多闯闯!”
虽然拍着肩膀鼓励,但秦师傅还是十分关心地找了镖局里唯一有过武举经历的杜师傅,向他询问武举的相关事宜,毕竟秦师傅自己完全没经历过。
镖局里功夫最好地位最高的镖头秦师傅来找自己询问武举的事儿,这让杜师傅很是有些得意,但得知阿朗要去京城考武举,他大吃一惊,目光便往阿朗脸上的伤疤和微跛的脚溜了一下。
秦师傅自然看出来了,忙问他有什么不妥。
杜师傅下意识点头,又笑着摇头。
武举不像文举,文举什么规矩都是清清楚楚的,可武举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皇帝老爷想一出是一出,听说前朝要考武举,还必须得长得高长得俊呢,那样阿朗这种脸上有疤又脚跛的肯定不符合规矩,但杜师傅也就随便听了一耳朵,他参加武举那年,倒是没听说对长相身高没什么要求,起码在他眼里同场竞技的糙汉子们就没几个长得好看的,至于脚微微跛是否会影响,他却是不得而知了。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这次武举又是什么规矩?他不过是听说了消息,便拿当年的事儿吹嘘一番,哪里了解现今什么情形?
不过——“这具体的,老杜我也说不准,不过就凭阿朗这天赋,这功夫,去京城闯荡一番说不定就有什么机遇了呢哈哈……”他爽朗笑道,言语里很是鼓励阿朗去闯荡一番。
这自然算不得说谎,便是到时参加不了武举,或者参加了武举却又因长相残疾被刷下来,那也不代表就走投无路了嘛。
京城啊,那个遍地是贵人的地方,只要想闯敢闯,运气不太差,有本事的年轻人总不会混地太差。
“加油小子,我看好你!”杜师傅大掌拍在阿朗肩头,沉甸甸的力道几乎将他瘦弱的肩头拍歪。
于是,租了马车,准备好盘缠行礼,甄珠又叫了一个家仆跟随,一切准备好,便只剩告别了。
车夫和家仆都已经就位,阿朗站在马车前,抿着嘴沉默。
甄珠站在大门前,与阿朗相对而立,她打扮地如同大家闺秀,用幕篱遮了面,看着阿朗沉默的模样,虽然他不说,却也知道他在不舍。她轻声道:“阿朗,走吧。”
阿朗看她。
甄珠笑:“这一段路,就要你自己走了,我不能再陪着你了。阿朗,你怕么?”
阿朗立刻摇头。
甄珠双手相扣放在左腰侧,微微弯腿屈身,第一次像古代女子一般,做了一个万福礼。
她行着不太规范的福礼,脸上带着笑:“阿朗,祝你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在一起一年多,如今忽然分离,乍然间,甄珠的确有些不习惯,也只是有些。人与人,没有谁离了谁便活不了。孩子长大,总要离家,朋友再亲密,终究要各奔前程。父母至亲,也总要黑发相送。
甄珠很想得开。
只是偶尔会涌起淡淡思念,偶尔会觉得有些寂寞而已。
不过这思念和寂寞很快便被打破了。
因为那锦衣招摇的纨绔少爷又来了。
——
那日跑去柳树胡同,又平白得了一张画像后的第二天,一早起来梳洗罢,阿圆便兴冲冲去马厩牵了马,正翻身上马,少八问:“公子,还去柳树胡同么?”
阿圆一愣。
旋即眉毛倒竖,教训道:“谁说我要去了!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少八点点头:“是挺破的。”
阿圆登时又不乐意了,然而又不好发作,只好问道:“小七呢?”
少八答:“一早便找裱匠裱画去了。”
阿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而点过头,看着已经牵出马厩的马,和一边“虎视眈眈”看着他的少八,以及想着方才自己刚说出的话,登时便打消原来的心思,翻身上马,道:“小八,陪公子跑马去!”
于是,这日主仆俩绕着洛城好好跑了几圈。
直把两匹马累地当天食欲大增,把四肢不勤的阿圆少爷累地第二日在床上躺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
一起来,缺七便把刚裱好的画送来了。
阿圆接过画,看着那画上的翩翩公子,灼灼牡丹,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觉得那女人还有些眼光,画出了他七八分的风采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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