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桌上有一道豆皮卷着各样菜丝做出来的点心,旁边有一碟配的蘸料。沈晰尝了一个,发觉蘸料是醋,就默不作声地又夹了一个去蘸佐料,蘸了好些,里外里都浸透了,然后伸手喂给她。
楚怡毫无防备,一口吃进去,两秒之后酸到眉毛打结!
“唔——”她忙摸过个空碟子,用帕子一遮,把豆皮卷给吐了。
她看向他,他正悠哉哉地笑:“以后再有心事不跟我说,自己瞎吃飞醋,我就真让你酸个够。”
“……哼!”楚怡冷哼以表不爽,但也没再说什么,闷头吃饭不理他了。
沈晰也不再说话,边吃饭边琢磨这事怎么往下压,想着想着,却不由自主地想笑。
——这么仔细一想,他还挺高兴的。
他先前偶尔会觉得相较于他把她捧在心尖上而言,她似乎没那么喜欢他。毕竟是他先动了心,他苦苦努力了许久她才对他动情。
但新人进宫这么几天,她都已经闹过两回小脾气了。这么一瞧,她也真挺在意他的么!
沈晰心中舒爽,觉得桌上的菜都比平日更好吃了些,随口便吩咐张济才:“去赏小厨房的厨子。”
说完,他没忍住笑出声了一下。
楚怡蓦地抬起眼皮,他想遮掩也晚了,只得故作正经地咳嗽:“怎么了?”
“你笑什么呢?”楚怡扬起脸问,他实在不好意思说我在为你的在意窃喜,就一脸严肃地夹了个焦溜丸子往她嘴里噎。
“……”楚怡一张口把丸子吃了。
“真乖!”他脱口便夸,夸完才发觉这好像是平日喂小月亮吃饭时会说的话。
楚怡也发觉了,嚼着丸子一乐:“你拿我当一岁小孩!”
“没有,那哪儿能呢!”他又夹了一个虾仁喂她吃,郑重道,“一岁小孩哪有你可爱!”
一岁小孩也没她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咬死她”的臭脾气啊!
他可太喜欢她这臭脾气了。
刚情投意合的时候,他其实也因她的话而思量过自己日后会不会反过来因此讨厌她。那时他没能给自己答案,只能告诫自己不能因此而怪罪她。
可现下两年过去,他更喜欢她这样了。他喜欢她这种恣意的活法,喜欢她较起劲来在他面前都不肯低头。
单为这个,他也得护好她。
和她性子相仿的人或许还有很多,但能做到在他面前不低头太难了。身为太子他似乎也不该喜欢这样的感觉,可这样没有尊卑之分相处起来才像一家人啊。
他真是越想越觉得她珍贵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楚怡再这么闹两回脾气,沈晰夜里能笑醒
不能再让他得意了
第66章
锦心阁。
陶氏冻得打哆嗦,两个宫女手忙脚乱地给她烧水沐浴。足足泡了小两刻陶氏才缓过来了一些,热水带来的温暖将浸入骨髓的寒气一分分驱了出去。她重重地舒了口气,回到卧房后,几乎瘫倒在床上。
楚良娣……可真是飞扬跋扈。
陶氏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床架上的雕花,在满心的愤慨与懵然中,忽地笑出了一声。
呵。
太子看见了,太子什么都看见了。
不仅看见了,而且进玉斓苑时神色难看得可怕。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么?
楚良娣跟太子解释不清楚的,毕竟在太子看来,她就是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在园子里走动而已,虽然到了楚良娣的院外,但院外就不算楚良娣的地盘了,总不能是她院外就平白招惹了楚良娣。
楚良娣亦不能指责她什么,难不成说她想勾引太子?她可什么也没干,楚良娣那么说了,就反是证明自己嫉妒心强不容人了。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谁也不会喜欢那样的女人。
楚良娣势必会失宠,这比她今日直接引得太子关注来得更好。
盛宠稳固的人是不容易被动摇的,唯独太子自己对她心生厌恶,旁人才会有机会。和楚良娣到底已这样“稳固”了两年,陶氏先前都不敢设想如何让太子厌恶她,没想到她自己出来作死。
过去的两年里,东宫里春风得意的只有她。
这黄历终于可以改上一改了。
陶氏想得心中舒坦,加上受了冻后身上乏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已是下午,陶氏撑坐起身唤人进来服侍梳妆,却一眼就看见身边的宫女哭丧着脸。
“怎么了?”她随口问。宫女秀眉皱着,支吾了半天,才说:“娘子……怕是不好了,听闻太子殿下照常同楚良娣一道用了膳,下午也一直在玉斓苑里,好似没生楚良娣的气。”
宫女怕的是楚良娣没遭殃,后续就该来找陶氏的麻烦了。但陶氏一时尚未想到那儿,腾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她的心思全在太子身上,被这结果惊得不能自已:“岂会?楚氏那样的飞扬跋扈,殿下又什么都瞧见了,岂会还护着她?”
宫女低着头摇了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陶氏愣在了那儿,愣了好半晌才又问:“殿下……什么都没说?”
“反正……反正奴婢没听说。”宫女嗫嚅着小心地抬眸睃了睃她的神情,复又低下头去。
.
玉斓苑中,沈晰差了人去陶氏那边盯着,就把这事放下了。
而后他专心致志地看了大半日的折子,大多是东宫官呈过来的,也有些是父皇交给他的事。晚上临睡前倚在床上,沈晰好巧不巧地看到了一封楚成递过来的一封,里面是件需要朝廷来决断的案子,但他读来觉得有趣,就把楚怡拉过来当个故事讲给她了。
这个案子是这样的,妇人付卢氏十五年前丈夫病故,她安心守了十五年的寡。这十五年里,她孝顺公婆、抚养年幼儿女,几年前当地官衙还赐过她一块贞节牌坊。
但去年,付卢氏外出买东西时与一个路过经商的商贾见了面,二人竟一见钟情,春心萌动。付卢氏跟公婆提过改嫁,公婆应允,但族中不答应。过了三两个月,付卢氏忍不住了,就与那商贾趁夜一道私奔了。
那一整个村子都是付家人,他们没跑出太远就被抓了回来。
族中便将二人交送给了官府,付姓乡贤们联名要求按律处以严刑。案子从一个小村镇一直闹到湖南巡抚那里,巡抚给判了个秋后问斩,但底下的官员却是意见不一。
“我看反对的这波人,基本都是你哥哥撺掇的。”沈晰笑道。
楚怡一声轻哼:“那我哥哥撺掇得对!”
沈晰凝神:“你说说看?”
楚怡便从他怀里撑坐起来,郑重道:“什么宗族乡贤,我看都是嘴里说着仁义道德,行的是欺压百姓之事!就说这事,人家当公婆的都点了头了,和他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干系!还敢说什么‘按律处以严刑’——若是按律,女人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当公婆的点了头我看她儿子也不会反对,她早就可以顺顺当当嫁过去了,用得着私奔?”
沈晰颇爱听她这样义愤填膺地打抱不平,没听够,就又边夸她边给她提供更多线索:“你说得对,而且这事最初闹起来也是她公婆子女出面求情来着。她公婆家底颇丰,说原就愿意备一份丰厚嫁妆让她改嫁。”
楚怡明眸一瞪:“有丰厚家底在这里,乡贤们为什么蹚这个浑水就更值得怀疑了!”她边想边阴谋论了起来,“她丈夫没了,家产便是子女继承。可若她的名声脏了呢,是不是过些日子乡贤们就能怀疑她子女是否是自家血脉?到时他们都不必把人逼死,只消用这个疑点逼她公婆从别的支系过继孩子,这家产归谁也就不好说了!”
——这种古代家族里的财产斗争,她在网上刷到过案例分析。搁在现代虽然大多没有这么复杂残忍了,但类似的故事也是有的。
——放在北京,叫《第三调解室》;搁在上海,叫《老娘舅》。
沈晰听得哭笑不得,拧着眉头在她额上弹了一记:“你可真会想。”
“没这种可能吗?”楚怡揉着额头看他,他一哂:“有可能。”
说罢他就翻身下床,但此时时辰已很晚了,两人原已都准备睡觉,楚怡就问了句:“干什么去?”
刚要起身的沈晰转过头笑:“去见见新来的美人啊。”
楚怡:“?!”
他笑意愈浓:“你觉得史氏比较好么,我去见见。”
说着又要起身,楚怡当然不肯,张牙舞爪地一把扑住他:“不许去!”
他已然在憋笑了。其实她也在憋笑,扬起脸正色道:“好什么好,她们两个都不好,你不许去!”
“哈哈哈哈哈哈。”沈晰不憋着了,心满意足地笑了一通,跟她说,“你躺着,我去把这折子回了叫人发回去,让她赶紧改嫁,省得两个都押在牢里。”
楚怡这才松了手,他去书桌边回了折子,不过多时就回来躺着了。
她伸手抱住他,咂咂嘴:“陶氏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看看,若她不再惹事,这事就了了。毕竟这个天受冻也不舒服,你也算罚过她了。”
楚怡点点头:“我同意,而且其实她也没干什么。争宠嘛,我能理解,只是不待见她来我的地盘上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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