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她刚叫住一个字,又因为注意到太子妃的存在而即时改口,“殿下。”
沈晰转过头,楚怡走上前碰了碰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不烫啊,看起来气色也很好,红光满面的,完全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
……那你咋还撂挑子不去大朝会了呢?
楚怡想问但又憋住了。他平日在她面前说这些没什么忌讳,但他未必想在太子妃面前说。
他果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目光飘过她又越过太子妃,直接从乳母手里抱过了沈沂,笑着咂嘴:“小可怜儿,年初一出生,这么一赶路正好把周岁生辰给绕过去了。别生气啊,爹今晚给你设宴。”
小可怜儿·沈沂往他肩上一靠:ZZZzzzZzZz……
太子妃遥遥望着,觉得自己仿佛被刻意孤立一般,这种感觉令她羞愤。
她踟蹰了一下,试着上前与太子搭话:“殿下。”
沈晰还抱着沈沂,一时未及避开,她的手已搭到了他的肩上:“臣妾听张公公说殿下身体不适。”她温婉地颔了颔首,“不如去臣妾那里歇歇?”
“……?”
一瞬间,从沈晰到楚怡再到周围的一众宫人,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沈晰心里最清楚她与他并不亲近,乍然听到这种话,一时间无言以对;宫人们也都觉得看了个新鲜,在过去的几年里,是从来没听说过太子妃主动邀请太子过去的。
她贤惠端庄,从不争宠。开口相邀于她而言丢人。
连楚怡都在内心OS:你怎么抢我这个妖妃的台词呢?
然后所有人都盯着沈晰的反应,楚怡看到沈晰明显地尬了一下,接着轻咳:“是,孤身体不太舒服……”声音听着都气虚了,“所以想赶紧回去歇着,书房离得近些。”
话音落处,一阵小寒风凉飕飕地刮过。
而后太子平淡地颔了颔首:“你也早些歇着。”便往里去了。
楚怡风中凌乱,有意等到太子妃也走进去一段后才跟进去,又绕远先回了自己住的湘仪阁,再穿过当中的水池间的小路去书房见沈晰。
一进门,她就看见沈晰一脸的无语。
“真是没法子。”他苦笑着摇头,简直生不出气来。
太子妃到底在想什么呢?在他一心一意想跟她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外推。如今已经闹了这般地步,她又来主动相邀了?
诚然他并不想做得冷酷无情,但说实在的,回不去了。
他已然完全习惯了与楚怡相处,与太子妃说话直让他觉得别扭。除此之外,太子妃在种种大事小情上惹出的不快,也实在不是能随便就忘了的啊!
他委实不懂她为何能突然而然地凑上来,她真能当先前的那些不快都不存在么?
楚怡也是同样的无言以对。
此前她和太子妃井水不犯河水,从半年前开始她们基本算是掐起来了,而沈晰明确地站在了她这一边。
这样的情形下,太子妃怎么还反倒争上宠了呢?
先前的所有时候,大概都比这半年适合争宠呀!
她真是不懂太子妃的想法。
她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活成太子妃这样。
眼前的幸福就要及时抓住,抓不住就放手好了,事后后悔真的很苦,自己和大家都苦!
.
上元节转眼过去,上元节后,一切都恢复了原有的步调——孩子们重新开始读书,朝臣们的早朝也要继续,一年一度的长假就此结束了。
元月十六,沈晰“缺席”元日大朝会的事就有了下文,礼部尚书在早朝上参了他一本,说他身为太子却疏于朝政,连元日大朝会也未列席,有愧于圣恩。
皇帝将此事按下未提,元月十七,又有几位朝臣联名上疏,对于太子的不满之声就此沸沸扬扬地闹起来了。
四皇子和六皇子赶到毓仁园时全都上气不接下气,尤其是一贯身体不济的四皇子,咳得肺都快出来了。
沈晰前后递了杯热姜茶给他暖身,声色平淡地问他:“东宫官们近来有什么事要禀吗?”
东宫事务这大半年来都是交给这两位弟弟管的,他们每过几日差人往毓仁园送一趟折子,有要紧的事也亲自跑一趟。
可眼下,六皇子一听他还说这个就急了:“我们不是来说这个的!二哥,朝臣参您的折子都在父皇案头摞成山了,背后是谁您心里有数!其他的事,当下都是小事!”
沈晰衔笑瞧了瞧他,又说:“哦对……今年给你四姐送去的年礼礼部可好好办妥了?她远嫁番邦不容易,不能让她觉得朝廷忘了她。”
“……二哥!”六皇子急了,差点没跟眼前的太子殿下拍桌子,“您打什么岔?三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半年来事事往上凑,父皇也对他青眼有加。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来,您……”
“所以我问你们东宫的差事都有没有办妥。”沈晰从容不迫。
第95章
两个当弟弟的相视一望,稍微定了几分心。
沈晰示意他们坐,二人落座后想了想,四皇子回道:“东宫一切都好,二哥放心。”
六皇子续说:“给四姐的年礼也送出去了,母妃还添了几件,礼部说绝不敢怠慢,一定稳稳当当地给我四姐送去。”
沈晰颔首:“康母妃有心。告诉她不必太过担忧,戎迟在书信中对四妹礼敬有佳,想来也未敢让四妹受委屈。”
六皇子点点头,脸上虽然有了几分欣慰,但说起姐姐远嫁的事,心里到底还是不是滋味。
沈晰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了些近来交由东宫料理的其他事宜,着意问了问江南漕运的事。
这差事去年是交给三弟办的,虽然他并不认为三弟真能动摇储位,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总让朝臣们在他们之间比出高下为好。
四皇子说:“这事确实让人头疼,其实入秋时人就差出去了,但孙家推三阻四,到现在也还没办妥。不过既然三哥去年能办得好,咱们想来也能办成,二哥差臣弟或六弟往那边走一趟便是。”
去年睦亲王能把这事办漂亮,无非就是有皇子的身份撑着,饶是孙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不给这些龙子凤孙面子,那么他们两个里去一个也一样。
沈晰却旋即摇头:“你身体向来不好,不要这样颠簸。六弟又年轻些,怕是镇不住他们。”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让楚成去,人马给他备齐,让他三天回一封信。”
“……二哥。”四皇子哑笑,打量了他两眼,劝说,“臣弟知道这位楚家公子有本事,也知道楚侧妃合您的意。但这事……您还是换个人,到底是要父皇亲自过目的,何苦让他在父皇跟前晃悠呢?”
惹父皇不快还是轻的。这两年父皇的多疑易怒其实并未比先前好,只是没找东宫的茬而已,朝臣们都依旧如履薄冰。
沈易觉得在这个时候冒险用楚成犯不上,就算父皇早已知道这个人在东宫官中也是一样的——万一他突然动了哪根筋开始怀疑太子的忠心呢?
沈晰又摇头:“就让楚成去,不碍事。”
两个弟弟见他坚决,知他有自己的考虑,便不再劝。片刻后二人就从毓仁园告了退,六皇子心里有点打鼓:“二哥这样能行吗?”
“放心。”四皇子笑了声,“连大哥入朝听政的时间都比他晚三四年,其实远轮不着咱们为他担心。”
.
宫中,皇帝在寝殿里布了一盘棋,没找人来对弈,一语不发地同自己下了半晌。
在那场大病之后,他就没了以前的干脆果敢,自己同自己下棋时总显得格外瞻前顾后,黑白两边都拖泥带水。
最初时他为这种感觉懊恼却又无法克制,眼下日子长了,倒也习惯了。
朝堂上也是一样。
他渐渐习惯了自己喜怒无常的情绪,并且与这种情绪达成了一种和解——他依旧多疑易怒,但他反复警醒着自己不可把这疑心和怒火落到不可怀疑的人和会动摇朝廷根基的人身上,哪怕只动了一点念头他都会即刻把它摒开,这两年来朝堂便到底还算平静。
太子也不那么紧张了,同时他也愈加清楚,那阵子对太子的不信任当真没有道理。
——他现下大不如前,从身体到威望都是。太子年轻又贤名在外,若有那么三两分野心,在朝中煽动些什么容易得很。
但太子没有,太子只是在一心一意地办他交给东宫的差事,逾矩的事一件都没有做。
倒是老三……
皇帝凝视在棋盘上的目光微微凛然,手里搓着一颗黑子,不由自主地走了神。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现在的一切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预料归预料,当真走到了此处,他还是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儿动摇,不知道自己的打算究竟对不对。
是,他不想看他们兄弟相残,当下的每一步都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
可老三……
他有时会觉得老三性子太急,野心又已来得很烈,他想要的结果或许并不现实。
亦或许老三的野心再膨胀一些,会为了夺得皇位在他离世之前就做出什么……
皇帝手里搓着那枚棋子,想打消这个念头,这念头却越涌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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