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孟氏本在扯着嗓子干嚎,闻言不由得竖起眉毛:“这说的是什么?我们是来祭拜堂妹的,怎么听你这丫头说的,好似我们惊动了你家少夫人的胎气?”
红绫哪里理她,对着外头骂道:“小蹄子们只知道干站着,还不赶紧去前头回了世子爷立时请太医呢?还有,夫人那里、侯爷那里也都要去回,这子嗣上大事,若是有个什么差池,你们几条命够打死的?”
这话一字字一句句都是若有所指,气得何孟氏一口气咽在胸口上不来,怒道:“这就是侯府的规矩?不过是个继室,就敢这样对原配的亲眷无礼?”
红绫把嘴一撇:“恕奴婢没见识,只知道几位奶奶们是亭姨娘那边的亲戚,一会儿世子爷进来了,若是认得您几位是前头少夫人的亲眷,奴婢自然磕头给几位奶奶认罪。只是子嗣上大事,就是前头少夫人在天有灵也要着紧的,这可也是前头少夫人的孩子,几位奶奶总不会想着要害孩子吧?”
何孟氏料不到红绫胆子这样的大,说话又是这样的直白。说起来她们跑到沈宜织面前充一充孟玉楼的亲戚也就罢了,只要郁清和一进来,这大头立刻装不下去。虽说拐弯抹角也是亲戚,可是穷亲戚就是穷亲戚,八竿子才能打得着的那种,跟嫡嫡亲的兄弟姊妹那就是不同,这谁都知道的,否则京中那些豪门大户,只要应付沾点边的亲戚就忙不过来了。
外头小丫鬟们答应一声就跑,何孟氏气得直跺脚。眼看沈宜织面色红润,哪里像是动了胎气的模样?明知道她是假装,可是这胎气动不动却是不好说的,又不是少条胳膊少条腿,一看便知。本来妇人怀胎就多变化,虽说按常理出了头三个月胎气也就该稳固了,但究竟胎气稳不稳也得看个人体质,只要沈宜织说自己肚子疼,便是太医院的首席太医来了,也不敢说她就根本一点儿事没有。何孟氏只当这种装肚子疼的事儿只有乡下妇人能做出来,万想不到沈宜织这个侯府的少夫人竟然也会玩,一时慌了手脚,既不敢再大喊大叫,也不知如何是好。
何孟氏这为首的都萎了,后头跟着的自然更硬不起来。说起来,这些人常年的住在乡下,若族里出个六品的官员就已经高山仰止了,更何况是到一等侯的府邸里来呢?一样都是穿着绫罗,她们身上的,不过是些普通花绸,就有几块好的,颜色花样也都是几年前的旧式样;沈宜织身上的,却是京城绸缎坊里最新出的好料子,颜色纯净光鲜,一比之下只显得她们身上的衣裳乌涂涂的,更不必说还有针线做工上的差别了。再说那头上身上的首饰,有枝空心的金簪,再镶颗差不多的珠子就已经不错了,有些人连手上戴的镯子也是银包金的;反观沈宜织,首饰不多,却件件精致——头上一枝镶红宝的嫦娥捧月金钗,那些绿豆粒儿大小的红宝石个头虽不大,颜色却正,且用一颗光润如银的珍珠当作月亮,足有龙眼核大小,宝光流转,价值不菲;耳朵上一对水滴形翡翠坠子,看着不怎么显,颜色却是正阳满绿,晶莹剔透;手腕上那对镯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外头用黄金包着,缕出精致的百合花图样,越发显得璀璨。单这几样,随便拿出哪一样来,都能顶上她们全家的家当了。
有句话说:富贵逼人。又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几个人跟沈宜织面对面地站着,本想着不过是个商户出身的庶女,摆起原配亲眷的架子来吓唬一下,自然就有好处,谁知道沈宜织半步不让,倒叫她们心里没底起来,想想这里可是侯府,若当真侯府世子夫人动了胎气,她们这些人哪里够世子爷发落的呢?当即就有个胆子最小的扯了扯何孟氏的袖子,低声道:“姑奶奶,这若是世子爷发怒……我们,我们还是走罢?”
何孟氏也是一阵犹豫。红绫斜眼瞥见,立刻叫道:“几位奶奶们别走,一会儿世子爷来了,少夫人这胎气是怎么动的,还要几位奶奶给奴婢们做个见证呢,不然奴婢们有几条命也不够世子爷恼怒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连何孟氏也心虚起来,口中道:“你们少夫人自动了胎气,与我们何干?我们不过是进来说了几句话罢了,既不让我们说话,我们走便是了。”带头就往外溜。
红绫两手都扶着沈宜织,见了这般情景越发的叫起来:“宝兰妹妹,快把几位奶奶拦下,不然咱们吃罪不起!”宝兰也做出一副腾不出手来的样子,扯着嗓子喊道:“几位奶奶别走!”
越是这么喊,何孟氏几人脚下走得越快,生怕外头小丫鬟们听见了将她们拦下,到后来几乎是逃一般地出了嘉禧居。冷氏本来要等着看热闹的,却听几声叫嚷过后,何孟氏等人逃也似地出来,不由得怔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冷氏很快就知道了那天在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事闹大了。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孟姨娘的亲戚们打着已故世子夫人的招牌,跑到嘉禧居里去无事生非,结果大喊大叫地惊动了现任世子夫人的胎气。关键是,世子爷回来恼怒之极,三查两问就问了出来,孟姨娘的这些亲戚,是受了煽动才跑到嘉禧居来想耀武扬威的!什么,你问受了谁的煽动?这回是三爷纳宠,孟姨娘的亲眷们自然是在三爷院子里用酒席,你说是受了谁的煽动?
这事儿最后还是被压下去了,据说是没有传到外头去,但平北侯却在侯夫人屋里狠狠发了一通脾气,最后甚至警告侯夫人,倘若她管不好家里事,可以把管家之权让出来!
侯夫人蔫了。煽动何孟氏当然是她示意丫鬟去做的,事后那丫鬟只说是自己多嘴说了句闲话,把侯夫人撇得一干二净。可惜有些事其实是用不着人证的,平北侯根本不听那丫鬟多说,直接叫拖到角门上打个半死,叫来人牙子就卖出去了。那个丫鬟是侯夫人正院里的二等丫鬟,也算个心腹,本来还想要提上来做一等丫鬟,以备过几年香梅怡兰到了年纪配出去嫁人之后好用的,就这么生生被平北侯提脚卖了。当然侯府不缺下人,可是要培养一个心腹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侯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想要干脆病一场,又舍不得那管家之权,只得咬牙忍了。
受罚的还不只是那个二等丫鬟,平北侯这次是真怒了,不光把侯夫人院子里的人处置了七八个,还把郁清明院子里伺候的婆子丫鬟扫荡了一圈,总共有十几个挨了板子或是被撵到庄子上去的。
嘉禧居那边儿也是一场好闹。那两个安排红绢从东侧门出去的婆子被沈宜织打了二十板子,直接送到了郁清明院子里,而且还是当着郁清明的面送进来的。那时候郁清明刚挨了平北侯一顿臭骂,孟玉亭又珠泪涟涟地表示她跟一个丫鬟同日同门出嫁,日后在侯府里那脸面大概也就跟丫鬟差不多了,郁清明得了新宠正是情热的时候,这两边来的气儿总到一起,看见送过来两个婆子,那气还不正好撒在他们身上?也想不到看看究竟是谁的人,拿了身契立刻叫了人牙子来,把两个婆子也一古脑卖到西北边去了。
挨罚的当然不只这两个婆子,郁清和听说沈宜织动了胎气,立刻冲了回来,进屋看了一会儿,便一脑门子官司地又冲了出来,点着名的把几个丫鬟婆子拎了出来,责骂他们不好好照看着,怎么就让别房姨娘的亲眷们跑来惊了少夫人的胎气,不问青红皂白每人打二十板子,直接撵到庄子上去了。至于说世子爷为什么单单揪出这几个人的错来——那谁敢在他的气头上去问呢?任由那几个丫鬟婆子一连声地喊冤,说今天不是自己当值,也是半点没用。几板子下去,谁还能说出什么分辩的话来,还不光顾着叫疼了!
这一场大闹让张氏婆媳两个好好看了一场戏,唯一遗憾的就是这管家权最后侯夫人还是没有放手,让张氏婆媳一边高兴一边又拍着大腿直叹气。
孙氏心里则又是痛快又是生气。痛快的是郁清明因为孟玉亭的事儿终于挨了平北侯一场狠骂,直接把人拘到祠堂去跪了一夜,然后罚在外书房读书三个月。平北侯明说了,三个月之后要是做的文章还没个进步,就把他干脆送到外头军营里去,他平北侯的儿子,万不能文不成武不就。
郁清明这一被拘在外书房读书,孟玉亭再有千般柔情万般蜜意也无处施展了,只能每天老老实实来给孙氏请安。孙氏可不管,每天从早晨起来就让她伺候着,一直到吃了晚饭才许回去。也幸得孟玉亭家道破败,一直跟着叔叔婶婶住,免不了也要做些活计,还算有点儿体力,这才站了下来。算一算,竟是除了进门那日之外,一连三个月硬生生没看见郁清明的面儿。
这些事儿,青枣儿都一一地打听来了说给沈宜织听,给她解闷儿。
如今这侯府里过得最舒心的就数沈宜织了。借着何孟氏闹的那么一场,郁清和雷厉风行,将不老实的那几个人来了个滚汤烫耗子——一锅端。因为前头有平北侯的大扫荡在那里做样子,嘉禧居里处置这几个人,虽然颇有些是侯夫人院子里赏过来的,侯夫人也没敢出来说什么话。然后沈宜织又按红绫的名单挑了几个人填补了位置,如今这嘉禧居里才算安生了。再加上红绢终于算是出了门子,眼前看的人除了韩姨娘和香苹之外,也没有什么不顺眼的了,就是那两个,也被郁清和的怒火吓怕了,好长一段时间都老老实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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