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回走,赤红的嫁衣在风中凛凛而舞,如同振翅的蝴蝶,厉风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握着刀的手几乎要磨出血来。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崔茗烟走到了薛奇峰的面前,捡起了他的剑,在对上薛奇峰眼神的一瞬,她骤然的笑了,笑容如同刚刚飘落枝头的桃花,带着宿命般的味道。
薛奇峰被她的笑容惊住,也不由愣了一瞬,他道:“茗烟,等此间事了,我们的婚礼继续。”
这句话一出,顿时惊住了许多人,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崔茗烟又笑了,她语气轻柔的说道:“你还想娶我?”
薛奇峰眼中闪现一抹痴迷:“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本就是我的。”
崔茗烟转过头去,没有给出他答复。
她握着那把被江湖人赞为清冽如积雪的剑,一步步的往厉风走去。
在长剑架到脖子上的时候,身受重伤又中了剧毒的厉风连出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定定的看着崔茗烟,口中自嘲的说道:“你说,你我无缘,我便硬生生的寻了缘来。你说,纵有爱恋之心,也抵不过世间束缚,那我便硬生生的斩断这束缚。你说,下辈子做夫妻,我却偏要这辈子便结为鸳侣,你说,你心慕于我,我便真的信了……”
他嘴角溢出一口乌黑的血,语气嘶哑犹如断裂的锦帛,他自顾自的说着,眉目间的黯然让许多涉世不深的小姑娘都红了眼眶。
可崔茗烟却只是将剑又往前送了一分:“我骗你的。你还真以为,我会心慕于我的灭族仇人?从你手上沾上廖家人的血开始,你便注定要死在我手上。”在说这句话,是她的神情染上了一丝睥睨。
她殷红的嫁衣飞舞,眼底似有幽幽的火光燃起,让她如同染上了鲜血的神像,堕落成魔。
厉风漆黑的瞳孔暗沉一片,他低低的说道:“是吗……”
就在这一刻,他右手突然的握紧,不顾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就这么抬刀向崔茗烟砍去。
崔茗烟早就料到了这一步幕,她非但不抬剑格挡,长剑反而又往下压了几分,刺进了厉风的血肉,让他勃颈间鲜血直流。
她脚步轻移,以一个极为古怪的动作躲过了厉风的攻击。可厉风非但不往后退,还往前进了一步,左手高高的扬起,凶狠的内力喷薄而出,就要打在崔茗烟身上。
崔茗烟闭着不及,清艳的眸中闪过一丝狠辣,就准备与厉风同归于尽。
而在这时,一颗石子突然划破风声而来,打在了厉风的手腕上,直接将他的手打开,还让他的身子偏移了两分。
是长离出的手。
他脸上带着笑意的说道:“崔小姐若是就这么死了,那可真是大大的无趣。”
崔茗烟向他看了一眼,点头以示谢意,此时这个一身嫁衣的女子已经脱去了伪装,神情冷漠而又狠厉。
她的武功并不怎么好,可她的心却在这七年间被越来越深的仇恨所浸泡,她被逼着越来越虚伪,也被逼着越来越狠辣,她不得不如此,因为她还想为枉死的廖氏人报仇。
所以,哪怕武功不够好,她依然做到了这一步。
从崔茗烟揭开身世开始,荀南就做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他眉眼间满是无奈与叹息:“崔姑娘,实在是不容易,这件事结束之后,她依然能与薛兄结为夫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托他调查廖家灭门一案的人,正是崔茗烟,可他没想到,崔茗烟早就知道是谁屠戮了廖家。
或许她托他调查一事,只是为了扰乱有些人的视线,让一些人自以为螳螂已经在到来的路上,自顾自的将自己当做猎食的黄雀。
这句话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可长离却似笑非笑的说道:“这可不一定。”
荀南心里顿时一咯噔。
崔茗烟手中的剑往下压,她低低的笑道:“你也有这一日。”
她等今日,不知道等了有多久。
为此,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仇恨,也忘了自己曾经作廖燕鸣,就只将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江湖世家闺秀,去接近戒备甚严的厉风。
为此,她放下了自尊,放下了羞耻,也放下了自我,哪怕是在拜天地之时,她那犹豫而悲切的心情,也全然不做伪。
若非如此,又哪能骗得过厉风,若非如此,又哪能骗得过自己?
她日日夜夜忍受着恶心,思慕着自己的灭族仇人,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手刃于他。
她将自己当做一个戏子,唱了一出连自己都骗进去的大戏,只为在戏终之时,亲手斩杀让她变得面目全非的那人,也亲手,为自己求一个解脱。
厉风抬起头来,用一种讥讽的表情说道:“早知有今日,我就该屠尽与廖家有姻亲的落月山庄,早知有今日,我就该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将你千刀万剐,早知有今日,我就该,送你上黄泉路!”他一字一顿的说道,眼中是化不开的戾气与暴虐。
可崔茗烟只是冷冷的一笑:“若非是算准了你不晓得我的身份,你以为我会出现在你面前?我就是料中了你一直如此嚣张而愚蠢,才敢这么讲你耍的团团转。如何,你可开怀?可比得过你屠尽廖家人时畅快?”
她语气万分的轻鄙:“你以为,为什么你已经落到了这一地步,却还没有人来救你,金雀楼的人是真的不知道你的行踪?”
厉风心中生出不妙的感觉,这时就听到崔茗烟继续说道:“自然是因为,金雀楼也自身难保了!”
“若非是我想要亲手报仇,你就可你看到你仗之为恶的金雀楼一日日的瓦解,你却始终得不到原因,最后被他人杀死,而非在今日死在我手中。”
她温柔的笑:“今日你死这里,那些为虎作伥的人也会与你同去,你又开不开怀?”
厉风被气的气血又是一阵上涌,他也笑了,这笑声却带着一丝暧昧:“你这般的惦记我,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心慕于我?”
崔茗烟心中仿佛覆盖着一片寒冰,将她的整个心都冻结,你让她整个人都变得麻木。
她感觉有一股钝钝的痛从她的心间浮起,却也被那片寒冰所封锁。
又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毕竟,她早就全然入戏了……
厉风窥见了她的神色,表情似苦似笑:“你就真的对我下得了手?”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中也在凝聚着一股真气,他看着这个全身上下满是破绽的女人,骤然间跳起,一掌印过去。
可这时,本该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犹豫不决的崔茗烟眼中却出现了一抹狠辣与决然。
她抬剑,又放下,一抹鲜血溅出,如同飞扬的血蝴蝶,妖艳,却又带着死亡的味道。
厉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最终发出呵呵的声音,最终,那道高大的身影,还是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他的手依然无力的伸出,那双瞪大的眼睛,如死鱼眼珠子一般,凸起而出,他到底,是死不瞑目的。
而崔茗烟手中的力道也骤然的一送,清冽地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鸣。猩红的血自剑锋上流淌,如同她飞扬的裙角。
她重有将剑捡起,然后身体僵硬的往薛奇峰走去,她的神情万分的迷茫,好像辨不清今夕是何夕。
丝丝感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站在薛奇峰的面前,闻着空气中飘荡的血气,薛奇峰勉强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你终于爆了廖家的大仇了,茗烟,你终于解脱了。”
崔茗烟仿佛被这句话惊醒,她抬起头,直直的看着薛奇峰:“是么?我解脱了?”
薛奇峰看她好似清醒了过来,嘴角便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他道:“是啊,茗烟,我们……”他正准备说,我们继续举办婚礼吧。
可这时,崔茗烟冷笑一声:“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得到解脱?”然后她的剑却直直的朝他砍来。
他悚然一惊,匆忙的往旁边一避,对着他勃颈的剑没有砍中,落到了他的右肩之上,直直的将他的右臂砍了下来,他发出一声惊天的惨嚎:“啊!”
这一幕惊呆了无数人,名剑山庄的庄主,也就是的薛奇峰的父亲更是匆忙赶来,挡住了崔茗烟劈下来的第二剑,更是讲她远远的打退。
崔茗烟被掌风打中,直接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就呕出了一口血。
名剑山庄的庄主看着儿子的惨状,怒不可遏:“贱人!”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的薛奇峰也问出了与厉风一样的话语:“为什么?”
他强忍着痛苦:“你觉得是因为我,你才不能与厉风厮守?你觉得是因为我,你才不得不亲手杀了厉风?你觉得是因为我,你才要不得不走到今天这一步?”
崔茗烟耻笑,脸上满是讥讽,她语气轻薄的说道:“你们这些男人啊,总以为女人会耽于情爱,有了情爱,便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忘却,可你忘了,女人,也是人哪,她也会有人所拥有的愤怒,恨意,狡诈,与虚与委蛇。你总以为我是因爱生恨,却不知,从头到尾,我都只有恨!”
她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殷红的嫁衣如残败的花:“当年,厉风杀我廖家一百零八口,你不就站在一旁,看着我廖家的人被屠戮殆尽,看着我廖家化为火海,却连半句话都没有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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