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大树就从后头赶上来,对大宝点点头,“你快去告诉掌柜的一声,刘家来人了。”
刘家,便极有可能是芸娘的娘家。
大宝昨日才轮班回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便飞奔而去,不多时,展鸰果然带着一身酒气出来了。
事发突然,她正在跟席桐琢磨这个酒精,谁知刘家的人忽然上门,她怕对方着急,根本没空回去换衣裳。
这时,马车上也下来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俱都裹着绫罗绸缎,戴着珠玉翡翠,走起路来金光闪闪,活像是阳光下移动的珍宝架子,那叫一个闪闪发亮。
展鸰下意识闭了闭眼,心道真是扎的疼……
“我那女儿芸娘,当真在此处?”刘老爷上前问道。
展鸰仔细询问了刘小姐的形容样貌,确定便是芸娘无误,这才点头,“正是。”
“谢天谢地!”刘太太带着哭腔喊了句,又双手合十,哆哆嗦嗦朝四面八方拜了几拜,然后便求展鸰,说想见见女儿。
展鸰道:“这是应该的,只是前些日子刘小姐病了,如今病体未愈,有些个虚弱。”
一听这话,刘老爷一张脸登时铁青,恨声磨牙道:“那混账种子,下流胚子,亏他妄称读书人,一堆的圣人言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刘太太干脆就掉下泪来,一边用力捶打着胸膛,一边哭诉道:“我那苦命的女儿啊,你自小体弱,爹娘挣命似的给你养了这么大,如今,你竟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惜了吗?”
这对夫妇的穿着打扮实在有些辣眼睛,恨不得往身上挂个十斤八斤的珠宝绸缎,生怕外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似的。如今又在光天化日之下,站在客栈外头那人来人往的路上哭嚎起来,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过往行人无不纷纷侧目。
这年头,未婚女孩儿跟人私奔一事非同小可,席桐也担心这家人情急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也随后跟来了,见此情景,不由得眉头紧皱,沉声道:“两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屋内详谈。”
单看这话的内容,可以说是非常体谅人的,但任谁看他黑透了的脸,以及因为着意压低而越发显得杀气腾腾的嗓音,也都会跟着打哆嗦。
刘老爷和刘太太还真就打了个哆嗦,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人家客栈门口哭闹的行为真有些不合适。
两人慌忙收了眼泪,又道了歉,这才进了后院。
经过席桐的时候,两人还忍不住偷偷瞧他,本能觉得害怕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想:
这后生瞧着倒是一表人才的模样,又是个好身板儿,也不知成亲了不曾……
夫妇二人带着管家、小厮和一众丫头婆子,端的是声势浩荡,展鸰看的眼晕,就只叫他们夫妻二人留下,剩下的人一律在外头等着。
众人分宾主落座,展鸰叫小翠儿去喊了王书生和芸娘来,只说自己有要事相商。
二人不疑有他,不多时便来了,谁知一进门抬头看见座上二人,登时魂飞魄散。
刘老爷一口牙咬得咯咯响,抬手将桌上茶杯照着王书生的脑门儿砸了过去,“畜生!”
王书生连惊呆怕,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身茶水茶叶,脑门上也迅速红肿了一大块。
见自家珠圆玉润的女儿如今形容憔悴的模样,刘太太更是忍耐不住,嗷的叫了一嗓子,红着眼睛朝王书生扑去,疯狂厮打起来。
“混账,我,我同你拼了!你这没人伦的畜生!”
“就你此等所作所为,还读什么书?考什么试?做什么官!我,我打死你!”
刘夫人的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但因为保养得当,身体还十分强健,更兼又在气头上,下手越发狠辣不留情。而那王书生本就手无缚鸡之力,连日又疲惫得很,且还不大敢还手,竟是被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一眨眼的功夫,王书生脸上就溅了血,衣裳也都被扯碎了,狼狈不堪。
被父母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个现实吓得呆住的芸娘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多说,只是扑过去拉架,“母亲,母亲莫要打他,是我自己愿意同他走的!母亲!”
而刘太太已经打红了眼,哪里肯听?
芸娘无奈之下又去拽王书生,哭喊道:“王郎,王郎!你,你快同父亲母亲解释呀!你,我对不起你!”
刘老爷原本没打算当众丢人现眼的,可眼见着自家夫人许多年不曾这般失态,女儿竟还执迷不悟,又急又羞又气,捶胸顿足,一口气没上来,竟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展鸰和席桐都呆了好吗?
这是何等狗血的发展经过?
难道不该是刘老爷大显神威,直接抄起棍子棒打鸳鸯吗?
眼见着刘太太、芸娘、王书生三人还在撕扯,又是哭喊又是叫的,简直乱作一团,竟无一人注意到刘老爷已经厥过去!
展鸰实在忍无可忍,先上去踢了王书生一脚,他登时跟个滚地葫芦似的摔到桌子地上去了;又抬手给了鬼迷心窍的芸娘一巴掌,她立刻如秋日黄叶一般跌坐在地;再一把扯开刘太太,等她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站稳了,这才指着刘老爷道,“还打什么?男人都要没啦!”
刘太太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又是撕心裂肺的一嗓子,登时泪如雨下,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当家的!”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得,还是得麻烦纪大夫!
第75章
刘老爷一倒, 他带来的那群人登时群龙无首, 连刘太太也有些慌了神, 纪大夫诊脉的时候自己在旁边以泪洗面。
王书生与芸娘立在一旁,后者双目通红,抽抽噎噎的, 前者面上倒也有些急色。
纪大夫闭着眼睛诊了一回脉, 半晌起身道:“他是有了年纪的人, 想来前些日子也发了些火,又一直焦躁, 如今已是怒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故而厥过去了。”
刘太太抹了一回眼泪, “那, 那可如何是好?”
想他们夫妻二人年少相识,多少年共患难过来的, 现下老爷一倒,她的心里真比刀子割了还难受,不免有些惊慌失措。
展鸰看的难受, 又见那芸娘只知哭泣,竟还不上前安慰母亲, 也觉得这对夫妻忒倒霉了些, 便上前拍了拍刘太太的手, “莫慌,这位纪大夫原是在太医院做过的, 多少贵人交口称赞,刘老爷不过一时气血翻滚,必然无妨。”
“原来是太医院的大人!失敬失敬!”刘太太登时骇然,唬了一跳,忙重重行了一个礼,一时间心思飞转,本能地将展鸰等一干人等的评价都狠狠提了上来。
这也难怪,寻常人家终其一生哪里能得见太医?更何况叫他们委身在这小小客栈。这可不是简单的有点钱就能办的到的。
倒是她与老爷只顾关心女儿安慰,竟忽视了,也不知之前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纪大夫本就不是个特别假意谦虚的人,对自己的医术更有着绝对自信,且刘太太不过白身,他便大大方方受了礼,这才点头道:“无妨,待我针灸一回也就罢了。我且先开个方子,等会儿他醒了就要吃的。”
“是是是!”刘太太慌忙点头,无有不从,“您只管开方子,我这就打发人进城买药去!”
纪大夫就从怀里掏出从不离身的针囊来,放到炕边抖开,就见里头几排又长又尖又细的银针在光影里闪闪发亮。尤其是那针尖极细,叫人一看就本能的尾椎骨发凉。
芸娘立即低呼一声,面露惊恐之色,刘太太这才想起来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又见她直到此时此刻,竟还只是一味的偎依在那混账身边,对自己的父母却不闻不问,悲凉之余,一股火腾的从心口冒出来,抬手就要打。可转念一想,到底不能影响大夫诊治,便一把抓住芸娘纤细的手腕,黑着脸将人拖了出去。
“王郎!”芸娘挣扎了几下,本能的喊道。
“芸娘!”王书生一愣,也要追上去,却被展鸰一把按住,转而拖向另一个方向。
出来的时候,席桐还顺手给关上了门。
“你要,你们要做什么?!”王书生一个大男人,却被展鸰抓着后脖领子倒拖出来,一路踉踉跄跄,自认颜面尽失,不由得恼羞成怒道。
“做什么?人家母女叙话,干卿何事?”展鸰冷笑道。
王书生面上涨紫,大声道:“你瞧不见那刘太太要打她么?”
“那又管你什么事儿?”展鸰反唇相讥,“焉知你去了不是添乱?”
她其实并不是个多么崇尚暴力的人,但有很多时候,有些人就是油盐不进,单纯的游说、以理服人是办不成事儿的,你不给他们点儿终生难忘的教训是绝对不行的。
就好比这个芸娘,简直就是鬼迷心窍,换做自己是刘夫人,哪儿还能等到现在!
席桐就在旁边默默横了王书生一眼,后者登时一哆嗦,嘴唇颤抖几下,脸色渐渐转白,到底是不敢动弹了。
见他这样,展鸰越发瞧不上,语带讥讽的问:“你不去了?”
“是你们不叫我去!”王书生气急败坏道,觉得这些人简直不讲道理。
“我们不叫你去你就不去?”展鸰今儿也算大开眼界了,怒极反笑道,“那我们叫你去死,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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