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君宠 (十七年柊)

　　她打量了他两下，神色有些同情：“你堂堂一郡王，这卢寿荣也未免太不懂事了……”送的美人也就她爹做大将军那会儿的水平。
　　林致之干咳两声，不太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陛下当年很多人给他送美人？你都瞧见了？”心中不禁暗叹，这种事怎么能让小孩子看到呢？
　　林嘉若点头道：“看到几次，很多人喜欢直接送到家里来，有些我爹让退回去了，有些交给裴七处置了！”
　　林致之讶异地挑了挑眉，他三叔看上去不像那么不近女色的人啊？
　　他虽然没有明说，林嘉若也看出来，轻哼道：“我爹那时候独善其身都难了，哪里敢接别人送来的美人，他说那些人，要么是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要么就是想在他身后安插眼线，那些美人，一个都要不得！”
　　她顿了顿，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大哥哥拒绝得好！你和陆氏现在情况未明，收点死物是可以的，人就要特别留心了，轻易不要收在身边！”
　　林致之一愣，情况跟他想象得好像不太一样啊……
　　“不过——”林嘉若突然蹙眉道，“你看卢寿荣这次送的礼，可谓处处周到，看得出他的诚意是很足的，可是送你的美人却不足匹配你的身份，这大概是因为一时找不到好的——”
　　“你刚才拒绝的态度太过冷硬，他会不会因此起了误会，以为是自己送的美人不能让郡王殿下满意，所以郡王殿下怒而退货？”
　　林致之看着她，有点忧伤。
　　为什么他家姑娘不仅不吃醋，还分析得比他更冷静呢？
　　林嘉若的分析猜测一点也没错，第二天大清早，卢寿荣就来请罪了。
　　“黄州地僻，一时寻不到好的，并非末将有意怠慢，请殿下恕罪！”卢寿荣诚惶诚恐道，“希望殿下能再宽容些时日，末将定能将功补过！”
　　林致之——
　　林致之自认不是口舌蠢笨之人，可是此刻，还是无语了。
　　“卢都尉的心意，我替大哥心领了！”一道珠玉相击般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卢寿荣转头望去，一名红衣少女俏盈盈地出现在门口，身后跟随着数名侍女。
　　青丝袅袅，眉眼弯弯，一张小脸莹白如玉，娇美之中隐隐透着英气。
　　联系她刚才说的话，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卢寿荣忙行了个大礼。
　　公主殿下亲切地虚扶了一下，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卢都尉有所不知，你看我们这位郡王殿下，风姿如何？”
　　林致之干咳两声，脸上露着尴尬，但尴尬的郡王殿下，仍旧是俊雅无双的。
　　卢寿荣只看了一眼，便恭敬地低下了头，衷心赞叹道：“郡王殿下仪容清雅，风姿无双，末将若是站在殿下身侧，便如蒹葭倚玉树一般！”
　　林嘉若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卢寿荣，还挺会夸人！
　　“我家大哥生得一等一的容貌，因此眼光也比较高——”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笑得更欢了，仿佛还有一丝得意，“卢都尉也不必在这方面费心了，我们郡王殿下并不好这些！”
　　卢寿荣喏喏应下。
　　郡王殿下好不好的，谁也不能当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继续说啊！
　　林致之心中一叹，又好声安抚了卢寿荣两句。
　　眼看气氛好转了，卢寿荣趁热打铁道：“末将在驿站附近就有个小庄子，不知两位殿下和襄国夫人能否赏脸吃个便饭，让末将一尽心意？”
　　林致之正要拒绝，边上的公主殿下已经满口答应了下来，喜得卢寿荣连连躬身，笑容满面地离开了。
　　“你怎么就答应他了呢？”林致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她爱娇地蹭了蹭他的手心，笑道：“你不是说，要给卢寿荣亲近你的机会吗？”
　　林致之摇头笑道：“这些顺手为之即可，不必为此耽误正事！”
　　林嘉若嘻嘻一笑：“这也是正事呢！我看卢寿荣这么诚惶诚恐，多半是与申州军入境有关，你还是好好跟他解释一下比较好，免得他报到陆氏本家去，惹得陆氏与你起嫌隙就不好了！”
　　他眼中满是爱怜，轻声道：“我想早点带阿若回余杭呢……”
　　林嘉若情不自禁靠近了他半步，软软地劝慰道：“吃个便饭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没想到，这一顿饭，还真的耽误了不少时间。

　　☆、第390章 林致之，你太天真了！

　　“便饭”只是谦辞，事实上，卢寿荣的庄子并不小，这便饭也不随便。
　　不但酒菜盛具样样精致，就连请的陪客也很用心。
　　林致之这边，他没有请太多军中将领，只请了黄州别将和知府甘仪；考虑到身份最尊的秦国公主是个姑娘家，特意请了几个小姑娘作陪。
　　本以为正式祝酒之后，小公主就会嫌弃待着无聊，跑去和小姑娘们讨论胭脂水粉去，没想到，公主殿下竟然一直坐着没动。
　　这就尴尬了，这么尊贵的身份，也不是他们小小地方将领能请得动的，但是有个小姑娘在场，让他们怎么跟郡王殿下谈一些男人间容易亲近的话题？
　　卢寿荣这边开不了口，公主殿下却先开了口：“听说卢都尉是潭州长沙县人？”
　　卢寿荣恭敬答道：“正是！”
　　小公主转头对郡王殿下笑道：“上回大哥那套被我弄损了的集锦墨，好像就是长沙产的吧？”
　　林致之含笑点头。
　　卢寿荣却听得精神一振，笑道：“早就听闻殿下善书，殿下用长沙墨，是长沙的荣幸啊！”
　　林致之在那谦逊地说着“都尉过奖”，林嘉若却丝毫不知收敛：“是啊，我大哥不但爱用长沙产的桐花烟墨，还爱收藏集锦墨，之前那套‘御园图’是我父皇赐给他的，可惜被我弄丢了两锭……”
　　说着，朝郡王殿下笑了笑，好像是在表达歉意。
　　林致之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宽容地一笑，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无妨，‘御园图’原本就数量多，少一锭两锭也不碍事；我倒是听说长沙墨匠曾制了一套‘西湖图’，仅有十锭，以西湖十景命名，每一锭都是不同的名品，十分珍贵——”
　　说到这里，笑了笑，举杯向卢寿荣遥遥一敬，浅浅地啜了一口，低头一默，似乎有意将刚才那段话揭过了。
　　但卢寿荣却一脸的如获至宝，笑容比刚才真诚多了。
　　气氛正酣时，林致之含笑举杯向卢寿荣，神色仿佛郑重又带着亲切，道：“申州的事，还没正式向卢都尉道谢呢！”
　　卢寿荣忙起身鞠躬，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殿下有所差遣，是我们黄州军、也是陆氏的荣幸！”
　　他提到了陆氏，算是一个明确的表态了，林嘉若心中一喜，忍不住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特备的果酒，一边举杯，一边美滋滋地想着。
　　再把申州军入境的事一说，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然而，杯沿还未碰到嘴唇，就被身后一人拂了出去。
　　“有毒！”燕子急呼。
　　酒杯落地，应声而碎，诸人言笑倏然停滞。
　　林致之猛然起身，面沉似水。
　　酒水泼在地上，瞬时冒起一阵青烟，已经不需要再解释了。
　　净植厉喝一声：“保护公主！”十二名公主卫眨眼间将林嘉若围得密不透风。
　　林致之的目光从地上扫向卢寿荣和黄州别将，沉声喝道：“拿下！”亲卫们迅速包围了两名黄州守将。
　　卢寿荣面色惨白惊惧，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直到被长刀架在脖子上，才回过神来，嘶声道：“殿下！这其中必有误会！”
　　林致之冷笑道：“你倒说说看，有什么误会？”
　　卢寿荣咬紧牙关，半点也说不出来。
　　这是他卢家的庄子，所有酒菜都是他卢家备下的，刚开宴的时候他还向林嘉若殷勤劝过酒，说这酒是他们卢家特别酿的，尤其适合姑娘家饮用。
　　“末将、末将没有任何理由要害公主殿下啊！”卢寿荣急得浑身冷汗，“公主殿下若是在卢家出了任何事，末将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
　　边上的别将也是一样的说辞。
　　然而林致之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甚至黄州知府甘仪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秦国公主死在黄州，可能导致卢寿荣以及其背后的陆氏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但还有一种可能——
　　当朝廷与陆氏不可调和时，林致之——不，是萧梁，就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有没有理由，等本王问过陆苍就知道了！”林致之攥紧了拳头，温雅和从容遍寻不见，没有当场毙了卢寿荣，已经让他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
　　年轻郡王的目光和话语几乎令卢寿荣全身血液冻结，他这是要上升到整个陆氏！
　　行刺秦国公主，这样的罪名，整个陆氏都背不下来！
　　“甘大人，请至黄州大营，令军中将领束手待命！”
　　“简澜！传令费乘风！速领申州军围黄州大营！凡有异动者，杀无赦！”
　　一条条杀意凛然的指令传入卢寿荣耳中，却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刹那间，他心中恍然大悟！
　　愤怒上涌，他也顾不得畏死了，冷笑数声，道：“郡王殿下真是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