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君宠 (十七年柊)

　　林嘉若悄悄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林致之，只见他神色温煦，坦然自若，看向燕望西时，就像在看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一个普通的残废的陌生人。
　　燕氏父子还没来得及说上话，殿门外就有人高声禀报：“泾阳校尉李宦游，奏禀燕将军，叛将陆坚已伏诛，余孽均已跪降，等候将军发落！”
　　燕怀刚道了声“好”，徐窈宁便冷声朝外问道：“邠州都尉全茂贞何在？”
　　外头默了片刻，又听到李宦游回道：“全都尉仍在宫门外收剿叛军！”
　　燕怀也反应过来了，沉声命令道：“着宇文征、全茂贞全权处理！”
　　李宦游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徐窈宁冷笑道：“这李家人惯会见风使舵！刚到泾阳时，他还曾有意扣下我，后见了全茂贞才率军跟随，到了兴乐宫，又越过全茂贞先入了宫，企图抢了头功！”
　　林嘉若忙道：“李家也不都是这样，破城门的头功还是要记在李庸身上！”
　　燕怀连声道是。
　　这边母女俩一个也不敢怠慢，但那头自己护了一宿的儿子就不必太客气了。
　　冷哼一声，道：“燕望西，这次是阿宁救了我们父子，你可要记着这份恩情！”
　　得知危险退去之后，燕望西显得有些疲惫，此时被他一吼，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目光却往林嘉若身上瞄去，唇角勾起，道：“你是你的阿宁救的，我是我的阿若救的，放心，记得清呢！”
　　林致之眯了眯眼。
　　看来，残废一个月还是太便宜他了！

　　☆、第323章 拿他女儿来换

　　“晋陵郡王恩义，我父子没齿不忘！”燕怀神色郑重地向着林致之深深一拜。
　　他身后地燕望西也难得严肃起了一张脸，跟着拜了下去。
　　时隔一个多月，燕望西终于也不残废了，第一次随同燕怀登伴红山庄的门，是为正式拜谢兵变那日的出手相援。
　　林嘉若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甚至不介意被燕怀父子听见她的不满。
　　登门拜谢是没问题，可是为什么非要挑中秋之日？是怕别人对伴红山庄的猜测还不够深入吗？
　　燕望西真的听见了，目光投来，唇角微勾，身子也跟着转了过来，像模像样地对着林嘉若深深一拜，口中戏谑道：“秦国公主的救命之恩，燕望西同样铭记于心，他日——”
　　“燕将军不必多谢，陆坚狼子野心，既有取将军而代之之心，上位之后，也必然会穷兵黩武，再起干戈！”林致之恍若不自觉地打断了燕望西的话，神色端肃地说着。
　　林嘉若也悟了一些：“陇西士族这些年与燕军相辅相成，莫非是觉得燕将军如今不能给他们好处了，才决心改而拥立陆坚？”
　　燕怀冷笑道：“这些拥护叛军的世家，也是曾最积极拥立我称帝的；见我迟迟不肯称帝，陆坚又故意传我要归降林氏，才不知死活地勾结了陆坚，要取我而代之！”
　　原来是这样！
　　就像江南世家想拥立林致之为帝，而关中士族义无反顾拥立林时生一样，陇西士族也有自己的打算。
　　确实，只有自己推出的人站在了最高处，才能为其追随者带来最大的好处。
　　她不由得看了林致之一眼，晋陵郡王为江南世家带来的好处足够吗？
　　“他们也未必太小看我燕怀了！我岂会向林时生归降！”他冷笑不屑。
　　林嘉若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能猜得到你这种奇怪的心思？
　　林致之微微一笑，问道：“不知燕将军有何打算？”燕怀如今毫无斗志，又不归降，不上不下的，也难怪手底下的人心思浮动。
　　“原本我是计划今秋带燕望西与戎人一战，没想到戎人今年到现在也没动静！”
　　燕怀说着这话的时候，正好步入了花厅，徐窈宁正在里面，一边交代着什么，手里一边勾着中秋家宴的菜谱。
　　听到这话，徐窈宁便抬头望来，蹙眉问道：“戎人今秋没有来犯？”似乎甘明琮出关后，就和戎人一起消失了。
　　燕怀点头道：“是，代州至今未见戎人踪影，不知是不是挑了东边去了。”
　　东边是大周国境，关城虽更牢固些，但比起燕军的威名，显然更适合欺软怕硬。
　　林嘉若和林致之交换了一个眼神，互相都见隐忧。
　　燕怀还在那里遗憾着：“我就等着燕望西对戎一战成名，好教他顺利接掌神武军，我就能退下了，从此，他要战要降，都与我无关！”
　　反正我是不会降的！
　　林嘉若忍不住看了燕望西一眼，他仍是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也不知道上位后，会对周燕局势有什么影响……
　　燕望西突然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笑道：“好教晋陵郡王知晓，燕怀什么主意我不管，我燕望西，是没什么骨气的，只要大周皇帝拿出诚意来，我也是能拜他为主的！”
　　林嘉若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问道：“什么诚意？”若能兵不血刃地令燕望西归顺，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林致之正要饮茶，听到这话，也抬起了头。
　　燕望西笑嘻嘻地说：“我们燕家神武军四十万，都是精兵良将，大周皇帝想不费一兵一卒地拿到手，自然要付出点代价——”意味深长地看向林嘉若，“比如，拿他心爱的女儿来换——”
　　林嘉若愣住了，徐窈宁愣住了，燕怀愣住了。
　　屋子里所有丫鬟都愣住了。
　　突然——
　　“咔擦！”
　　林嘉若循声回头，青花瓷的碎片落满膝头，茶水洇湿了竹青色的袍子，看上去颇为狼狈。
　　“大哥哥！”林嘉若忙跑上前去，掰开他的手查看有无划伤。
　　林致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站起身，走到燕望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淡淡，语气微冷，道：“那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资格求娶我大周的秦国公主！”
　　话音刚落，便伸手向燕望西胸前探去，动作迅如闪电，看在燕怀眼里，都只觉得眼前一闪而过，定睛再看时，燕望西已经被他抓着前襟提了起来，步履如常地向外走去。
　　燕望西身材高大壮硕，被书生般的林致之拎在手上，竟仿佛拎了一只鸡一只鸭一般，轻松若无物，看得燕怀和徐窈宁半晌没反应过来。
　　林嘉若也愣了好一会儿，才追了出去。
　　“这晋陵郡王，深藏不露啊……”燕怀看了徐窈宁一眼，喃喃道。
　　林致之拎着燕望西，走得并不快，就跟平时庭中信步一样，不疾不徐，林嘉若小跑了一会儿就追上了。
　　“大哥哥，你要带他去哪儿？”看这个方向，好像是……
　　燕望西一开始还挣扎了一会儿，后来发现没用，也就不挣扎了，此时听到林嘉若问话，便笑嘻嘻地抢着回答：“阿若不必替我担心，我这人皮糙肉厚，未来大舅子的捶打还是经受得起的！”
　　林嘉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谁担心你了，那不是我大哥哥抓着你的那只手好像有点割伤了吗？
　　可她这一眼还没瞪到人，燕怀就被扔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地落在练武场上，摔得他一声闷哼。
　　林嘉若担忧地看着林致之，轻声道：“大哥哥，他那么重，你这样用力扔那么远，小心伤到手臂。”
　　林致之冷了一路的脸色终于缓了下来，朝她微微一笑，道：“无事。”
　　走到练武场时，燕望西已经爬了起来，看上去没怎么摔到，确实如他自夸的那样，皮糙肉厚。
　　他是经历过战场的人，自然感觉得到对面那个俊秀公子身上淡淡的杀气，咧嘴一笑，带出几分狠意：“说吧！你想看什么？”
　　林致之淡淡道：“挑你最擅长的，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第324章 就这点本事？

　　一壶茶，两碟点心。
　　林嘉若坐在练武场一角，悠然自在地欣赏着场中英姿。
　　寒星点点，银光耀耀。
　　没想到大哥哥枪术也这么好，舞起来如瑞雪飞舞，梨花纷落，好看极了。
　　不过刚才舞长刀也很英气，果然人长得好看，干什么都赏心悦目。
　　最后一块点心下腹的时候，长枪送出，堪堪停在了燕望西咽喉前三寸处。
　　胜负已分，林嘉若兴奋地鼓起了掌。
　　长枪收回，信手往身后一掷，精准无误地插回兵器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跌倒在地的燕望西，冷冷道：“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没有了！”燕望西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又不傻，最擅长的刀和枪都输了，其他兵器还有什么好比的，非要十八般都被虐一遍才学会做人吗？
　　“就这点本事？”林致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眸微阖，明明没有流露出任何鄙夷轻蔑的神色，却让燕望西有一种被看低到尘埃里的感觉。
　　堂堂热血男儿，岂能受此侮辱！
　　燕望西瞬间从地上弹跳起来，冷笑道：“这些不过匹夫之勇，我燕氏战场杀敌，凭的可不是刀枪剑戟！”
　　燕望西站起来的时候，比林致之还要高上约摸一寸，照理应该不输气势。
　　可那人仍旧目光低垂，双眸微阖，只在听他说完话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眸，道：“选你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