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汐颜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因为那个女人她再熟悉不过。
正是年轻了将近二十岁的盛棠。
这时,一个男人出现在镜头中,眉梢眼角满是幸福的微笑,让他本就出众的五官愈发光彩照人,他怀里抱着个孩子,看上去大概有一岁半左右。
他将那孩子放在婴儿旁边,轻声道:“安远,这是安宁,你的妹妹。”
幼小的孩子坐在那里,好奇地打量沉睡中的婴儿,模仿父亲的发音,一字一句道:“妹……妹?”
“对,是妹妹。”男人笑着道,“安远,你作为哥哥,以后一定要像个男子汉一样,照顾妹妹,保护妹妹,知道吗?”
女人听他一本正经地讲道理,好笑道:“你现在说这些,他哪能听得懂?”
男人却坚持:“他肯定能听懂。”
说着,坐到女人身边,搂住她的腰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
女人依偎在男人肩头,眉眼温柔,和他一同看向两个孩子。
盛汐颜觉得自己像是目睹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来夏珩和盛棠曾经有过如此亲密无间的过去,原来他们的这个家,曾经也是如此幸福的模样——儿女双全的年轻父母,举手投足间极尽恩爱。
不知是听到了说话声音还是什么,床上躺着的婴儿忽然小脸一皱,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哭声。
女人连忙伸手去抱,而就在这时,一旁坐着的孩子身体一歪,似乎是想去抚摸哭泣不止的婴儿,刚巧按住了她放在脸侧的小手。
男人怕他撑不住倒下、压到另一个孩子,于是飞快地凑过去扶,谁知他就那样稳稳地坐在那里,按着妹妹的手,还像模像样地拍了两下。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嚎啕大哭的婴儿在他的触碰下,竟慢慢止住了哭声。
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和眼前这个同样打量着她的孩子互相对视。
女人顺势抱起婴儿,柔声道:“安宁,这是安远,他是你哥哥。”
她握着女儿柔软细嫩的胳膊,递到儿子面前。
后者顿时非常配合地伸出肉乎乎的手,一把抓住了妹妹粉嫩的小拳头。
女人的目光柔软得像是要化开,她的声音轻缓而动听:“从今往后,你们兄妹两个一定要互相帮助,互相扶持,好好地长大。”
视频的进度条走到尽头,画面暗了下去。
盛汐颜只觉得鼻子一酸,她深吸口气,点击退出,马不停蹄地打开下一个。
是夏安远的两岁生日。
他穿着光鲜亮丽的新衣服,身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生日礼物,而她被盛棠抱着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些花里胡哨的玩具和零食。
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夏安远抓起几个玩具,不由分说地往她怀里塞。
一次拿不完,放下之后转身又去拿。
盛棠被他的举动逗笑:“安远,你是要把自己的礼物全都送给妹妹吗?”
夏安远没有理会她,只是兀自道:“给阿宁,阿宁的。”
玩具源源不断堆过来,她抓不住,很快滑落,被盛棠接住,放到一边。
她挥舞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却浑不在意,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夏安远好像意识到那些玩具对她来说有些大,看了半天,挑出一个圆柱形的积木,献宝似的递过来,小心翼翼地往她手里塞。
这一次她终于成功,握着积木,兴奋得手舞足蹈,嘴里咿咿呀呀,也不知是不是在向夏安远邀功——你看,我抓住了。
再之后,有她坐在床上,夏安远在旁边摇头晃脑地对她讲话的样子。
她听得似懂非懂,却非常努力地发出几个单音节词,似是在给他回应。
还有她刚学走路的时候,夏安远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牵着她样子。
然后她一个不稳,把他也拽倒,两人一起在柔软的地毯上摔了个屁股墩。
这些视频的时间停止在她一岁半的时候,接着,文件名中的数字骤然快进,跳到了夏珩和盛棠离婚的那年。
其中最新的一个,点开之后,镜头里出现的竟是老房子的客厅。
夏安远的声音传了出来:“从今天起,我要尽可能把和阿宁在一起的时光记录下来,等将来分开了,我想她的时候,就可以打开这些视频看一看。”
“她还没有回来,我先拍一下试试效果,这是我们现在住的房子。”
镜头开始移动,渐渐靠近客厅里摆放着的钢琴:“这是阿宁的琴,她最近正在练的一首曲子,叫什么E大调夜曲的,对,就是那个肖邦的夜曲。”
“我不懂音乐,但我觉得她弹得特别好听,阿宁是个天才,学什么都很快。”
镜头调转方向,往楼上走去。
“这是阿宁的卧室,柜子里放着的……嗯,这是一架古筝,我送的。她弹古筝也可厉害了,所以说,她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就是希望这位天才小姐可以变得坚强一点,不要总是躲在窗帘后面哭了,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才行。”
“如果可以,哥真不想和你分开。”
画面黑了几秒,后面拼接进来另一段视频。
是夏安远带她去滑冰场的那次。
镜头一刻不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时而放大,时而缩小,夏安远端着手机的动作很稳,画面流畅又清晰,甚至可以看到她神色中的兴奋与新奇。
“滑个冰就高兴成这样。”夏安远好笑地叹息,“妈管你管得太严了。这世界上好玩的东西还有很多,真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
盛汐颜神思恍惚地退出视频,又不受控制地点开下一个。
正如夏安远所说,这些视频里记录的都是两人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他像是在与时间赛跑,瞒着尚且不知情的她,争分夺秒地用视频将分别前的时光定格。
有时候是她在弹琴,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录像。
有时候是她整理书架,跳了几次都够不着顶层之后,气鼓鼓地转过身,无声地用目光谴责旁边笑着看好戏的哥哥。
还有在西餐厅,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块甜点,不小心蹭到了脸上,一抬头,似乎以为他举着手机是在照相,顿时一巴掌盖过来,把镜头捂了个严实。
盛汐颜逐个看过去,直到倒数第二个。
镜头里,她一蹦一跳走在前面:“哥,有了护照,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国了?”
“是啊。”夏安远笑着答道,“到时候阿宁想去哪里,哥都陪你一起去。”
她咯咯一笑:“可惜我现在不叫夏安宁了,只看证件,一点都不像你妹妹。”
那时候她已经知道父母离婚,而自己也被母亲改了名字,但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只当是那对奇葩父母的离婚仪式之一。
只要还能和夏安远生活在一起,姓甚名谁又有什么关系?
殊不知,一起出国旅游只是夏安远对她撒的谎。
盛棠早已做好出国前的所有准备,只待手续完成,便要将她带走。
视频里,她还在打趣:“到时候就跟别人说我是你女朋友,怎么样?你看我们戒指也有了,长得也不像,名字还完全不一样,他们肯定不会怀疑。”
夏安远闻言,哈哈大笑,走上前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你跟谁学的?”
说罢,忽然好奇道:“阿宁以后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她回答得不假思索:“哥哥这样的。”
夏安远再次笑出声,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得,你这辈子要嫁不出去了。”
她听着他的调侃,却丝毫不以为意,因为她愿意一辈子和他生活在一起。
那时候,她完全没有料到,三天后,两人便从此千里相隔。
最后一个视频里,她躺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
夏安远一步步走过去,镜头黑了几分钟,应当是他将她抱了起来。
接着,画面剧烈地晃动了几下,看清时,她已经躺在了一辆车子的后座。
夏安远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缓缓地伸出一只手,似是想摸一摸她的脸颊,但又害怕这个举动将她弄醒,最终,他的手依依不舍地收了回去。
车门合上,车子绝尘而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镜头转转悠悠,重新回到屋里,一步步上楼,来到她的卧室。
夏安远静默了片刻,轻轻道:“今天,我把阿宁送走了。”
这句说完之后,他再度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盛汐颜以为不会再有声音之际,他突然哼起了一首歌。
熟悉的歌词和旋律响起,盛汐颜的脑海中出现短暂的空白,记忆的长河骤然汇流,她想起最后一次看到他,他在直播间里唱的也是这首歌。
“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空气却不能代替你出声……”
她捂住嘴,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
厨房里,慕江辰一边等宵夜出锅,心里不停地思考那辆车子的事。
得益于庞大的家族和亲人们神通广大的关系网,听罢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在警察系统工作的姑父辗转联系到一位同学,那人刚好在夏安远出事地点所属城市的交警队就职,答应明天会托人帮忙查找当时的档案,确认一些关键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