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是我太懦弱,如今沦落到这幅田地,都是我咎由自取。”她说道,“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忍受那样的生活,但是现在,我一秒钟都无法再忍下去。”
她还记得慕江辰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比起过上理想中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明确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如此才能避免陷入一种自己反感和厌恶的生活——那实在是一件太可怕的事。
她还想起曾经看过的诗句。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即使她这辈子再也无法重见光明,这三个月的时光会成为她绝无仅有的一段回忆,但她至少可以保证,在余生的日子里,永远都不要重蹈覆辙。
那些活在无穷无尽的心理压力之下的日子,那些盛棠对她严格控制、非打即骂的日子,那些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一天。
“盛教授,您请坐。”她微微一笑,“这种事情不劳您费心,我自己来。”
哪怕是自我毁灭,她也不要再让盛棠对她动手,哪怕是一下。
盛棠的声音骤然拔高:“盛汐颜,你要干什么!”
“您曾经说过,不弹钢琴的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那么我问您一句,如果我由于某些不可抗力,变得再也不能弹钢琴,您会放过我吗?”盛汐颜问道,“还是您觉得,这样的我更让您感到奇耻大辱,还不如死了来得干脆?”
盛棠一时竟哑口无言,她从未见过盛汐颜这副模样。
记忆里,她从来都是软弱的、言听计从的,甚至连和自己对视都不敢。
她的声音如同死水般平静,但不知是不是错觉,盛棠竟从中听出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她的脸色一冷:“你就算还剩一口气,死也要给我死在钢琴前。”
“很可惜,这次我不能听您的。”盛汐颜一字一句道,“不自由,毋宁死。虽然这个道理我明白得太迟,但至少现在还来得及。”
这就是她打从一开始做出的那个决定。
既然盛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那么她就和对方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她今天偏要用血肉之躯,把盛棠那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权威打个粉碎。
就像盛棠了解她的全部弱点一样,她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只有这样做,才可以从内而外地把盛棠摧毁。
她十七年来建立在女儿身上的成就感、优越感,还要那种牢牢掌控一个人的快意,将会随着这一击烟消云散,这比杀死她更让她不堪承受。
盛汐颜拿起桌上放着的一只高脚杯,在桌面上狠狠地砸碎。
玻璃四溅,不少飞到了地上,但还是有那么几片留在眼前。足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真抱歉,比快,您是快不过我的。”
话音落下,她的心中同时出现了一个念头。
她终于自由了。
她想象着那些碎玻璃刺穿自己皮肉和筋骨的样子,等待着温热的血液淌出。
可是下一秒,她的手被捉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她以为是盛棠,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却完全无法撼动那股力道。
紧接着,对方握住她的另一只胳膊,强行将她扯得退开几步,站在了一个远离桌子的位置,让她再也无法够到那堆玻璃。
盛汐颜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挣扎得愈发剧烈,然而双方力量对比过于悬殊,她被对方三两下制住,忽然整个拥入了怀中。
熟悉的气息,让她的动作不觉一顿,旋即,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动作很温柔,一下又一下,就像是在安抚什么一般。
她抬起头,在看到慕江辰精致如画的眉目的一瞬间,脑子里轰然一嗡。
然后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到了站在桌子另一边的盛棠。她依旧维持着完美无瑕的表情,但却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失神。
盛汐颜深吸一口气,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她不由分说地离开慕江辰的怀抱,上前一步,挡在了他和盛棠中间。
她害怕盛棠会突然回过神,把桌上的烟灰缸飞过来。
慕江辰却完全无视了盛棠的存在,他什么都没有说,飞快地牵起盛汐颜的手,带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人生中最大的一个boss打完了~
以后就可以愉快打游戏愉快谈恋爱了_(:з」∠)_
第88章
盛汐颜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
她神思恍惚地被慕江辰牵着,隐约听到他对守在门外的接待人员说道:“抱歉,打碎一个酒杯,里面那位盛女士会负责赔偿。不过保险起见,您最好还是叫几个保安过来,那位女士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我担心她会暴起伤人。”
接待人员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礼貌地回应了几句,侧身让他们离开了。
依旧是来时的路,盛汐颜只觉得一切像是在做梦。
她本以为自己再也无法从这里出去,如今却奇迹般地逃出生天。
慕江辰一路上都在打电话,似乎先是给他母亲打了一通,接着好像又打给了梅哥,告诉他们已经找到了她,等下就回俱乐部。
盛汐颜怔怔地听他说话,脑子里却一片混沌,无法思考任何问题。
跨过最后一道门槛,凛冽的夜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刺骨的冷意占据了全部感官,盛汐颜如梦初醒,混乱的思维也逐渐变得清明。
她越走越快,起初还是跟在慕江辰身后,到后来却成了她牵着他一路小跑,像是要逃离什么一般,把那座灯火辉煌的建筑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最后是在一个小广场停下来,广场正对着一座教堂,忽然间,一阵悠扬的钟声涟漪般传来,盛汐颜抬起头,看到广场中心的钟塔,赫然发觉已经是整十点。
这个时间,往来行人稀稀落落,路灯散发出昏黄模糊的光晕,映照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她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一张长凳上。
她轻轻地放开慕江辰的手,低下头去。
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可是这一刻,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慕江辰就那样站在她面前,忽然,他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承认,你那句话,还有你们的戒指和合照,让我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但后来我仔细回想,半个月之前,你明明对我说的是,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说到此处,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可能你会觉得我很傻,都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不肯放弃。但非常抱歉,我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不想这样被人欺骗,然后稀里糊涂地结束。你可以拒绝我,只是没必要用这么蹩脚的方式。”
盛汐颜用那只尚且有知觉的手掐了掐掌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慕江辰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局面,停了停,继续道:“后来看到你留在桌上的笔记和资料,整个俱乐部都找不到你的人影,我才发现事情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我早就觉得你状态不对,现在想想,你应该是故意赶我离开,然后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门……这个计划一点也不高明,但我当时还是被你骗过去了。”
他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女孩,表面上岿然不动,却在心底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的感觉记忆犹新。
虽然他曾经想过,盛汐颜与夏安远或许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但半个月前,她那番极尽含蓄的言辞分明是在否认。
可是戒指和照片不会说谎,类似的戒指夏安远确实也有一枚,在学校的时候每天都戴着,还有那张照片,更是两人曾经亲密无间的最好证明。
盛汐颜说她需要时间,等十二月的比赛结束,一定会给他一个答复。
然而这一天终于来临,她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长久以来,他所认为的情投意合,其实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饶是他平日里再怎么思维冷静、逻辑清晰,这一刻也无法控制地乱了心神。
等到他想通这其中存在的矛盾之处,她早已不见了踪影。
走得没有一丝痕迹,就连电话也彻底关机。
他问遍了俱乐部里的每一个人,谁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梅哥大惊失色,匆匆忙忙就要报警,但慕江辰制止了他,觉得还是亲自去找更实际一些,他认真回想了一遍,发现问题就出在中午去饭店的路上。
在这之前,盛汐颜从比赛到采访,表现都一切如常,刚上车的时候还和他们调侃了签名的事,可是去了饭店之后,她却陷入了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大家把车上发生的事悉数交待了一遍,听完温东铭所说,他带着些许不安打开了盛汐颜曾经查看过的网页,猝不及防地,“盛棠”这个名字跃入眼帘。
盛汐颜从来没有提过母亲的姓名,但事情如此凑巧,让他不由得点了进去。
宣传海报上的女人和盛汐颜有七分相似,美得光彩夺目,眉梢眼角都是端庄优雅的笑意,如果不是亲耳所闻,他绝对无法想象她背地里竟会是那副模样。
一切真相大白,他却无暇计较盛汐颜的隐瞒,时间已经十分紧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一旦落在这个女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