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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唐辉的脸色不太好看。
翻了翻今日试镜的名单，试镜的演员已经过了大半，挑挑拣拣似乎能找到一两个堪堪入眼的，但他的女主角从来都不要什么勉强能行的演员。
他要的是让他眼前一亮的灵感缪斯。
副导演宋一鸣惯会察言观色，今天的试镜到现在已经看了好几十个学生拙劣的表演，包括有关系或者有经验的，唐辉明显没有一个特别满意的。
最关键的是……
宋一鸣的视线小心地移到唐辉旁边的空位上。
刚刚在那里坐着的那位，甚至都出去接电话了，可想见气氛有多微妙。
唐导是个艺术家，他的职业素养使得他坚持想找一个外形和演技都出类拔萃的女主角。
然而那位虽然在艺术上与唐导多有共鸣，但毕竟也是个商人。
商人比艺术家要现实多了。
宋一鸣心里也犯嘀咕，唐导想要找的这种女主角……确实不太现实。
不过倒也不是说没出现过这种女演员，还不止一个。
——那些女演员现在基本上都把国内奖项拿了个大满贯。
而这种有天赋又年轻得跟一张白纸一样的好演员，想要弄个海选就挑出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唐导……”
宋一鸣刚要开口，就见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导演把笔往桌上不轻不重的一拍。
话卡在嗓子，他有苦难言，只好对着名单喊：“下一个——”
看过大半个上午的试镜，几个导演和制片人大多都已经有些疲倦。
但是当这一位走进试镜间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年龄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女乌发雪颜，脸小得惊人，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扫过，眼角眉梢都带着少女的纯净和一股清新的媚态。
但这种美又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清冽锐利的气质凝聚成一股无畏的少女感，令人见之难忘。
优秀的演员在外形上或许有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之分。
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有戏感。
这东西说起来很玄，没有标准和道理可讲。
简而言之，唐辉这样几乎是华国导演界最顶层一批的导演，只需要一眼就能确定，站在眼前的女孩是一块璞玉！
年轻，有生命力，又是科班出身。
最重要的是，外形气质和他这次想要的女主角再贴合不过！
唐辉终于打起了些精神。
“去叫秦先生进来。”
助理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出去了。
阮萤自踏入试镜间后，就被所有面试官的目光紧盯着，这倒让她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按自己排到的顺序，面试官都已经看累了呢。
这个时候，她才稍有些心里打鼓。
阮萤确实没有过正式上台的经验，即便是跟国际影后对过戏，那也只是私底下两人的排练，她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水准。
至于女配阮萤的那丁点经验……不提也罢。
在阮萤发呆的片刻，唐辉也正在看阮萤的简历，不得不说，她的简历十分糟糕。
她的简历给他展现出的印象，就是个毫无灵气的普通学生，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考入静海戏剧学院的。
宋一鸣看了更是忍不住在心里直摇头。
哪怕外形再贴合女主角，但演技要是没法挽救，也是不可能上唐导的戏的。
更何况，他收了某个演员的好处，要尽全力在导演面前举荐她，这个计划可不能让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无名学生破坏了。
其他的制片人和编剧，看了简历之后，心里的那一点兴致，也渐渐有些消退了。
宋一鸣稍稍放心。
阮萤显然也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气氛变化，不过她从前就听她嫂嫂讲过，娱乐圈里这种搞艺术的人脾气怪的太多了，阮萤也有心理准备。
她只从容地站在那里，但那种藏在骨子里的自信淡然令人无法忽视，这绝非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唐辉静静打量着，不做声。
“……先演个小片段吧……”宋一鸣按照流程，从事先准备好的几个主题中随便抽了一个，“就演……灾荒年间，被父母抛弃的少女。”
阮萤傻眼了。
她活了两辈子也没吃过缺衣少食的苦，怎么可能演出这种角色？
第7章 七只锦鲤
“秦先生。”
唐辉的助理走近的时候，男人正在靠着窗边吞云吐雾，明暗的光影透过淡淡烟雾折射出他极其冷峻的侧脸，站在他身边的助理都放轻了呼吸，生怕打扰到他。
然而当男人灭掉烟蒂，缓缓收拢眺望远方的视线之时，那种冷峻淡漠的感觉又消失了。
“怎么？”
他的声线温和，乍一听还有些亲切。
但助理的态度完全没有任何的松懈：“唐导有事找您。”
男人唇边挂着习惯性的淡笑，他点点头：“那走吧，看看是不是真来了什么可塑之才。”
两人一前一后往试镜间去，走到门前，助理跨步上前，颇有眼色地替他拉开了门。
刚一进门，就见宋一鸣紧皱双眉，抬手打断了室内的表演：
“停一下。”
他从后门进的，背对着导演和其他人，能看到他的只有刚被打断的这个女孩子。
表演途中被人突然打断，她却并没有特别慌张，甚至看他正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也只是平淡地扫过一眼，随后视线落在了唐辉的身上。
唐辉显然对阮萤刚才的演技也并不满意。
“唐导，这个恐怕……”
唐辉瞥他一眼：“就算不行，也不至于着急得打断她吧？”
他轻飘飘却含有深意的目光扫过宋一鸣僵硬的脸，宋一鸣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当然，当然，那就……”
“换一个片段再演一次吧。”突然，男人在唐辉身边的空位坐下，虽然笑着，但比唐辉周身的威压还要令人敬畏，“小宋，打断别人表演可不太礼貌啊。”
迎上男人的淡笑，宋一鸣背后刷的一下就冒出了冷汗。
“好了。”唐辉放下了手里的那些片段，抬头看向场上沉默等候的阮萤，“抱歉，重演一段吧，就演这个试镜剧本。”
阮萤深吸了一口气。
刚刚的那一段，的确有些超出了阮萤的能力。
她的嫂嫂曾经点评过她的表演，是典型的体验派，她的想象力和情感都很丰富，并且拥有着一个演员最重要的特质——自信。
就像现在，换做其他人，在第一轮表演被人打断，并且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的情况下，就算是二三线演员，也少有不慌张的。
但阮萤仍旧从容沉稳地站在那里，即便是被唐导身边那个极具压迫感的男人注视着，她也没有慌乱，只是淡淡扫过他桌上摆着的名字。
秦峥。
“准备好就开始吧。”
阮萤花了两分钟将试镜剧本上的台词背下，看完这个剧本，她心里有底多了。
这个角色她能代入。
放下剧本后，秦峥微微后仰，随意地拨弄着腕间佛珠。
阮萤将试镜间内空着的扶手椅端到了场地的中央，坐下的时候，唐导的眼眨了眨。
穿着简单T恤牛仔裤的少女斜斜地窝在扶手椅里面，白皙的手臂柔弱无骨地搭在一旁，修长匀称的长腿交叠，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妩媚。
阮萤模仿的是她前世的一位朋友。
她的妩媚不靠挑高的眼线，也不靠红唇浓妆，那是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情。
唐辉坐直了些。
“叔叔。”
与风情万种的仪态相比，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清甜，这种割裂感配合上她清纯无辜的眼眸，显得更为突出。
“金陵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妩媚与清纯。
世故与天真。
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碰撞。
在抗战时期那段特殊的年代，名门出身的大小姐沦为风尘女子，试镜的剧本只给出了这些作为背景，简短的台词并没有波澜起伏的剧情碰撞。
但这个窝在椅子里的少女，自身仿佛就是一个回味悠长的故事。
她的眼神望着虚空处的某个点，似笑非笑地，言语说得克制，但眼神中的未尽之言，却可以任由观众解读。
秦峥唇边笑意渐深。
“这些年，我时常梦见你来找我，说带我回金陵。”
扶手椅中的少女微微坐直，之前的那种风情妩媚顿时从她身上一扫而空，白净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此时呈现出的状态，分明是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融合，又能够在眨眼之间分离成两种状态。
秦峥拨弄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下来。
整个试镜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少女的表演所吸引。
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勾起一个苍茫的笑。
“可这年头，我哪还有能回去的地方呢？”
少女分明正值青春年少，但眼中含着的那一滴泪，却仿佛融进了整个时代的烽火狼烟。
那是一种震撼人心到极致的悲凉。
直到阮萤从椅子里起身鞠躬，试镜间的气氛才慢慢松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