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一会儿，她道：“我不喜欢杨惠媛，哥也不喜欢她，能不能不要让他们订婚？”
老妈闻言沉默。
既然开了口，她索性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妈你不知道，杨惠媛她从小就欺负我哥，也不待见我，那天我们去看房子，说了好多嫌弃我们家的话，真的特别……没有教养，还有次在学校碰面，也是一样。”
尤乐赶回家，听到老爸老妈的卧室里有说话声，便悄悄蹭过去。
老妈的神情似有松动，尤雅赶紧避重就轻地捧老哥：“而且你看我哥吧，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学生，高高帅帅的，肯定能交到比杨惠媛好的女朋友。”
老妈却缓缓摇头。
她急了，一些没经过脑回路的话哗啦啦地涌出来，“是，没错，哥他……学习一般，古武学不好，道馆里的人嘲笑他也不知道回嘴，我生气他还劝我说这点小事没什么好气的……道馆里缺沙包，别人喊一声，他就傻乎乎地跑去做陪练，那根本就是单方面挨揍啊！尽做不着调的蠢事……”
说着说着，她眼眶红了，声音也带上鼻音，“但也很温柔，道馆里药水和纱布从来没缺的，没有专人负责，都是他检查补充的……有时候会欺负我，但只要我做出生气的样子就会马上低头哄我，给我做各种好吃的东西……在旁人看来或许不够优秀，但我心里他比谁都好，他跟杨惠媛在一起才不是高攀，杨惠媛根本配不上我哥！”
房间里安静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尤雅渐渐不安起来。
一直以来她在爸妈面前都维持着单纯的形象，乖巧听话，不关注外界俗事，也从不在背后说人坏话。所以遇到杨惠媛的事，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拖着拖着，也不知道怎么脑袋一抽想去调查人家，调查完才恍然这是比直接说人不好更糟糕的事，不敢直接把材料给老妈看，就甩给老哥，结果老哥也没敢给。
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老妈的声音，说：“我知道。”
她惊讶。
老妈轻轻叹了一口气，“本来这些话并不想跟你们兄妹说。妈其实明白，杨家丫头不如你王阿姨夸的那样好，也知道你哥很好，你也很好，不仅功课出色，把外婆和爷爷教你的东西都学得很好。”
她身心一震，不知所措地抬头，老妈都知道？知道她会古武的事？那……
“你们兄妹俩都是爸妈的骄傲，也一直对你们感到……愧疚。你哥没有练武的天赋，但是因为我和你爸对你爷爷的亏欠，强行把他送到那里……而你那时还是那么小的女孩，即便有天赋，我也舍不得你去那吃苦，但是见到你爷爷看着你练武时容光焕发的样子，我们又都狠不下心说不……”
尤雅震惊至极。
老妈将她轻轻抱进怀里，道：“你哥很好，品行端正，心胸宽广，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不足。这样的性格太软了，一般人也就罢了，偏偏他长得好，”说着轻笑出声，“要不是眉眼还有点我和你爸的影子，都怀疑是不是当初在医院抱错了。”
“在学校的时候还好，步入社会以后我担心他会吃亏。你们不喜欢惠媛，按照妈真正的儿媳标准，也是不满意的。但是惠媛强势霸道，不肯吃亏，恰好能弥补你哥的不足。我怀着这样的心思和杨家结亲，对惠媛也是有愧的。”
“可你就不担心哥被她欺负……”
老妈笑了笑，“我对我的儿子有自信，他是有责任心的男人，若和惠媛真成了，就会真心对她好，百炼钢而化绕指柔，就算不能相亲相爱，也能相敬如宾。”
她仍不服，“可我就是替哥委屈，为什么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你和老爸当年不也……”
老妈神色黯下，尤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我的意思……”
“我明白。”老妈轻声道：“我和你爸当初不顾双方家长反对，相爱结合，为什么你哥就不可以？是那个拉小提琴的女生吧，好看又气质，妈也喜欢。”
她眼睛一亮。
“但是你哥为什么没有把她带到我和你爸面前，告诉我们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孩？”
“……”
“因为那个女孩并不喜欢你哥，或者不够喜欢对吗？”
她无言以对。
“你哥既然不满意惠媛，为什么不早早提出，等到事情要定下来了，才急着跟我摊牌，而且不是他亲自跟我说，反而让你做妹妹替他说？”
她张了张嘴，忽然想到老妈刚才说的话，因为……老哥性格太软了？
“不想伤害别人，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能和平解决或淡化，但现实不会这么美好，不知道主动争取的人只会被现实的残酷吞没。”
“他是好儿子、好哥哥，却不一定是好丈夫，至少现在的他撑不起一个家的重担。他可以在进入社会后经历磨炼变得成熟，但做妈的总会担心更多，他的脸……”本来挺低沉的气氛，但只要说到脸，老妈就会忍不住笑起来，“脸长得好，注定会受到外界更多的诱惑，他又是那样软和不设防的性子，我担心他一旦走入歧途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尤雅从没想过那么深的事情，或许老妈的想法里掺着杞人忧天的成分，但她就是无法反驳。
难道真让杨惠媛嫁个老哥？她还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但老妈说的对，老哥自己不够坚定，她再强硬也没有用，终究不是她的事。
屋内沉默。
屋外沉默。
尤乐的心里翻江倒海，听了这么多话，他深深明白了一点，无论老妈和妹妹再怎么美化他，说到底他就是个懦夫，自己的事都扛不起来，到头来还要一家子替他操心。
是啊，这样的他怎么有能力撑起一个家，守护爸妈和妹妹？又怎么资格追求嫣嫣？他根本给不了任何保证。
但就这样屈服老妈的安排，他又万分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他连一个“不”字都要藉由妹妹的口说出，这样懦弱的他……
心脏剧烈跳动，或麻木屈服，或挣扎求生。
深吸一口气，他将口袋里的传单拿出来，反反复复地看了数遍，终于下定了决心，推门走进去。
尤雅和老妈同时抬头，惊讶过后，见他眼眶泛红，就知道他大概把她们的对话都听全了。
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直视着她们，坚定道：“妈，小雅，我想……去当兵。”
哈？
老妈当即板起脸：“不行，你好不容易考进大学，现在凭着一腔热血去当兵，有没有想过未来怎么办？退伍之后做什么？只有高中文凭的人现在找工作有多难你知道吗？”
兄妹俩沉默下来。
当初老妈为了和老爸在一起，在十八岁的时候怀孕生子，硬生生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那是老妈一辈子的痛，也是外婆外公始终不能原谅老爸的最大原因。
“……妈，你别担心，这是义务兵，学校会保留学籍，过一年就回来，我想借这个机会磨炼一下自己……如果还是没有半点改变，我以后就都听你的。”说完忐忑不安地看着老妈。
老妈沉默良久，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道：“等你爸回来的时候跟他说。”
跟老爸说了之后，老爸二话不说答应了。
顺利得兄妹俩都不敢相信。
剩下的就是和杨家毁约的事，老哥说让他自己去。老爸老妈都点了头，帮他准备好赔礼。
尤雅不放心，远远跟着老哥，看见他被一家三口破口大骂，杨惠媛甚至扑上去拳打脚踢，而他默默承受。
尤雅没去阻止，默默地看，默默地想，莫不是老哥在道馆苦练了这么多年的皮糙肉厚就是为了在这一刻派上用场？
最后杨惠媛的爸妈把她拉起来，没给老哥好脸色，猛地甩上门。
尤乐松了口气，一回头看见老妹，顿时讪讪：“你都看到了？”
她走上前，盯着他的脸，啧啧两声，“最毒妇人心，专挑你脸挠，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定都不用去参军了，老妈不就是太担心你的脸吗，脸毁了就能像普通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进社会磨炼了，要不要再给你撒点盐？”
他急忙护住脸，“别啊，你哥我就脸拿得出手了，毁了还怎么讨老婆？”
她撇嘴，“瞧你这点出息。”
兄妹俩并排往回走。
“嫣嫣呢？你放弃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但我想走之前跟她说说话。”
在岑礼的严防死守下，老哥本来是见不到嫣嫣的，最后还是她豁出脸面，本来决定再不和岑礼有多余牵扯的，但为了老哥最后幸福的泡沫，她亲自登门拜访，和岑礼说这件事，本来准备花上一天时间磨，谁料他轻飘飘地就答应了。
“啊？”
“反正你哥要走了，最后说几句话也没什么，我也欠你一个救命之恩。”
“……哦，谢谢。”不说都忘了她还救过他一命。
他签了一张支票给她，“这是你那天给我的游戏币，既然不肯收回去，我只能用现金还你了，一分没多一分没少。”
“不……”
“不要拒绝，本来就是你的钱，我没有理由收。”顿了顿，看着她道：“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