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章捂着脸,跌坐在地上,他盯着贺良广在地上拖动的双腿,像是有一只手死死的扼住他的咽喉,吐不出一个字。
“你娘呢?她回家了吗?”贺良广往里屋探头,可又记起自己在地上躺一晚,一定是没有回来,他疲惫无力地说道:“你娘一定是被人抓走了,你立即去叫你哥回来。”
贺平章听说邓氏被抓走,一瞬间清醒过来,艰涩的从嗓音里挤出一句,“娘被抓走卖掉了?”他喉口哽住,又颤声问:“爹,你的腿被打断了?”
贺良广听到贺平章提起断腿的事情,气血上涌,双手紧紧抓着大腿,脸上浮现着扭曲的恨意,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去找你哥回来!”
贺平章慌手慌脚,跑去隔壁村,将贺平文给找回来。
他心里虽然怨恨邓氏,可到底是他的娘,期望着只是躲起来,不敢回家,而不是被阿金那些人给抓走了!
贺平文一听邓氏出事,急急忙忙赶回来,在村里四处找邓氏。
全村都找遍了,不见邓氏的人影。
贺平文和贺平章担心邓氏回家,立即赶回家去看,屋子里只有躺在炕上的贺良广。
贺良广几乎认定邓氏被人抓走了,他的目光落在贺平章身上,以往让他得意的次子,如今只有满腹的怨憎。他的怒火将理智灼烧殆尽,瞪着他,恨声道:“好好的书不念,你偏要学坏,招惹逞凶斗狠的恶徒,我的腿断了,你娘被卖了,你甘心了?如意了?”
贺平章紧紧攥着袍子,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扑通跪在地上,“爹,我也是被哄骗的。娘……娘她兴许是躲起来。”自己也不相信邓氏是躲藏起来,他又继续说道:“我……我去县里找他们,如果真的是他们抓走的,用我把娘给换回来!”说着,他转身往外跑,迎头与村民撞上。
“贺平章,你爹在家吗?你娘找到了,她失足落水淹死了!”村民把话带到,怕他们不知道人在哪里,连忙补上一句,“就在当年捞薛大虎的地方,你娘在那里浮上来的。”
突然听闻晴天霹雳,贺平章一脸惊惧,瘫倒在地上,面色惨白。
贺良广脸色更白,额头冷汗涔涔,邓氏在薛大虎淹死的地方淹死,这是报应来了吗?
这样一想,贺良广脸色愈发惨淡无比,声音都开始颤抖,“你们……你们去把你娘给捞回来。”见他们没有反应,厉声嘶吼:“快去!”
“不会的!娘不会死!他们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贺平章不肯相信邓氏因他而死,他双眼通红,疯了似的冲去河边,邓氏已经被村民给捞上来,浑身泡的浮肿,青白骇人。贺平章跑来一眼看见这样的邓氏,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水掉了下来。
有人看着贺平章脸色惨白,满脸的泪水,怔怔地坐在地上,劝他节哀。“杏花村的河水深,当年淹死一个虎子,现在你娘肯定是滑落河里没的。人死不能复生,你们把你娘抬回去,收惙收惙安葬了。”
“我娘是被人害死的!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干的!”贺平章双眼血红,脖子上的青筋狰狞,声音嘶哑的吼叫着,“我要报官,叫他们偿命!”
贺平章胸口剧烈起伏着,悲怆和愤恨让他理智全无,只想将阿金他们抓起来,给他娘偿命。
“够了!”贺平文一巴掌打在贺平章的脸上,冲他怒吼一声,“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把我和爹都害死吗?早知道你是害人精,我就该绑着你扭送给他们剁掉你的手!”
贺平章木然的坐在地上,脸上呈现一种异样的死灰色,漆黑的瞳孔像是两个黑洞,什么亮光也没有,只剩一身死气。
贺平文不再理会他,抱着邓氏往家里走去。
“我害死了娘,我还得家破人亡……”贺平章言语混乱,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无法承受害死邓氏的罪名,崩溃地往一个地方冲去。
等他跑不动,停下来,就看见他站在商枝的家门前。
贺平章目光阴冷的望着站在院门口晒牛粪的商枝,愤恨的火焰从头顶贯入,侵袭他的全身。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脑海中一遍一遍回荡着村民的话:几个恶徒追撵着邓氏,可能是她逃命掉下河。
阿金几人只要钱,不要人命。
是她!
是这个女人废了阿金一条手臂,阿金才会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他的头上,打断他爹的腿,害死他娘!
贺平章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划破血肉,疼痛让他保持着理智,极力的克制着冲上去掐死商枝的冲动。
他不会放过她的!
贺平章狠狠地瞪商枝一眼,扯着唇瓣,露出诡异地笑容,调头往贺家走。
商枝察觉到一道视线盯着她,看得她十分不舒服,转过头,就看见贺平章转身匆匆离开,并没有错过他脸上扭曲的笑容。
她皱了皱眉,邓氏死了,贺平章来这里干什么?
想到他不正常的神色,商枝若有所思。
贺平章只不过一个伪君子,这个时候出现在她这里,想来是把他娘的死扣在她头上了。
之前还有断子绝孙的旧怨。
那么,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薛慎之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商枝在出神想着什么,抓着被风吹得晃动地枝条,“晴了一个多月,天气太炎热,如今起风,该要变天下雨了。”
商枝望着贺平章离开的方向,翘着嘴角,带着深意的说道:“是啊,要下大雨了吧。地里的药苗,应该要长得更好了。”
第一卷 第八十九章 父子,自寻死路!
邓氏遇难,对贺家来说是噩耗。
因为贺大昌一事,贺良广痛恨、厌恶邓氏,恨不得休掉她。
但是真的人没了,对贺良广来说,仍是受到冲击。
不说夫妻多年,他双腿打断,行动不便,胡氏与贺平文闹和离,贺平章还未有着落,一团乱,需要有一个女主人做主。
这种时候,她一死,对本来就不堪一击的贺家,雪上加霜。
贺平文只得跪着求胡氏回来张罗邓氏的丧事。
胡氏提出分家的要求,若是答应了,她跟着回家。
贺良广跟着他们过,大部分的田产得归大房。如果是跟着贺平章,田产平分,当初一家子供奉贺平章念书,大房出不少力气,自然不能好处给贺平章占尽。
之前有邓氏压在头上,邓氏不在了,胡氏才不愿意再养着一张闲嘴。
贺平文不敢擅作主张,匆匆回家请示贺良广。
贺良广气得七窍生烟,但是这个家少不得女人,他不能为贺平章这个祸害,把老大一家给拆散。虽然不满胡氏在这个时候提出分家,却又不得不答应。
胡氏得了准话,收拾包袱,抱着孩子回贺家。
家中掏不出一文钱,还是胡氏从娘家借来一两银子,给邓氏办丧事。贺家院子里搭建灵棚,村里不管有没有恩怨的人,都过来吊唁。他们有一个说法,人死恩怨消,自然不能计较死者生前事。
商枝随大流,与刘大婶、林三娘、李大婶一同去上柱香,她带的祭礼是炮竹、纸钱、利布。
李大婶心里不情愿,大伙都去,她不能不去,脸色有点不好看,“死了都不让人顺心。”
林三娘劝道:“也就这一回,上柱香就行了。”
刘大婶没好气地说道:“多大的仇怨?你得多亏她,才摆脱那不着四六的浑球。实在心里不得劲,把祭礼搁下就得了。”
李大婶看了商枝一眼,有的话不好说出口,她心里边对商枝挺愧疚,若不是她求着商枝救贺大昌,咋会让贺大昌与邓氏联手对付商枝?
贺大昌忘恩负义,忘记商枝的救命之恩,她却不敢忘,虽然怨恨贺大昌那副银子便是爹娘的德行,却更记恨上邓氏这主谋。
她撇了撇嘴,“我随口一说,哪能和她去计较?”
刘大婶瞥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商枝觉察到李大婶看来的那一眼,知道她记恨邓氏,怕是与贺大昌有关。
李大婶觉得自己坏了兴致,看到走在前面的吴氏,突然提起一件事,“这许氏会来吊唁吗?她今儿个娶媳妇呢!你们说她娶的媳妇是咋回事?说是镇上书院院长的闺女,家境殷实,咋一个像样儿的婚礼不给办?一顶轿子抬过来,嫁妆也没有。不会是这新娘子有啥毛病?”
她觉得薛宁安不像能娶得上院长闺女的人,一定有啥内情。
“许氏心里咋想的?不等邓氏的丧葬办完再娶媳妇,今日一起给办了,不嫌晦气。”李大婶这话有点酸。许氏命太好,生个不成器的,能娶个小姐。争气的是举人老爷,偏她生的儿子是个跛脚。
她不卖力多干活,这一家子都养不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刘大婶心里有底细,她笑了笑,“薛宁安不成器,许氏手段了得,才能娶这个媳妇。”
林三娘没听到风声,突然听闻这件事,不由得惊讶,“沾薛慎之的光吧。”
李大婶琢磨不出刘大婶话里的意思,觉得林三娘说的话有道理,叹息道:“谁让咱没个解元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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