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问嘉宁公主那人是谁,嘉宁公主眼睛含雾,若露水悠悠,停了一会儿,方道:“是我一个要好的...朋友。”
在朋友二字上,她的声音变得极轻,少了几分往日成竹在胸的笃定守静,多了一些不确定的忐忑。
那时他并未多留意,只以为是因为海棠夫人身份的缘故,让出身天家以端庄淡泊著称的嘉宁公主有些难以启齿。
如今想来,嘉宁公主那时的模样,倒与现在一脸星星眼的顾星河有几分相似。
但又与顾星河不像,顾星河只是被惊艳后的正常反应,可嘉宁公主那,却是情窦初开后,不曾得到心上人准确答复的忐忑心境。
想到此处,秦衍眼睛轻眯,道:“敢问夫人,宣平五年的冬月,七杀统领李不言,在做什么?”
数年来,他一直在查十年前父兄战死的真相。
穷寇莫追,这般浅显的道理,年幼不曾上过战场的他都明白,身经百战的父兄们当是更明白,不可能这般轻易领兵出征,误入蛮夷陷阱,以致全军覆没,丢了昆仑关。
他查了多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李不言,他拿着证据,去找嘉宁公主。
嘉宁公主静坐无言,最后道,让他来找海棠夫人,海棠夫人这里,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他知道倚醉园名为青.楼,实则是大夏最大的情报网,只要出得起钱财,这里没有买不到的消息。
对于嘉宁公主让他来找海棠夫人的事情,他并不算意外,意外的是,嘉宁公主与海棠夫人的关系,以及海棠夫人让女人瞧上一眼,便脸红心跳的皮囊。
红纱后的海棠夫人并没有很快回答他的话,微微侧脸,锋利的红若隐若现,朱唇轻启,声音不似青.楼女子的娇柔,有着几分厌世的冷情与低哑:“你是怀疑李不言,还是李不言身后之人?”
秦音抿了一口茶,另一只手去牵顾星河的手,淡淡道:“这两者,对于夫人来讲,有甚区别?”
顾星河回握着他的手,原本对红纱直直发呆的目光也收了回来。
红纱后的人再怎么好看,也抵不上秦衍此时问话的重要。
原本模糊的、很难对上号的事件,在听了秦衍与海棠夫人的对话后,变得清晰可见。
大夏祖制,非功不侯,非李不亡。
功,是指战功,没有战功,是不能够封侯的,非李不王,是指不是天家李姓的人,立再大的功劳,也是没资格封王的。
但偏偏,百年之前,诸侯林立,天家内斗不断,一连死了几位皇帝太子后,内忧外患一起涌来,随时都有可能改朝换代。
若非秦家先祖力挽狂澜,李家天下早就易名改姓,为表彰此人的战功,天子破例将他封为九王。
九王,便是天子之下的第一人,但同时又凌驾在皇权之上,若遇到皇帝太过昏庸时,可行驶废立君主之权。
百年时间弹指过,那位秦家先祖早已随着他的不世之功长埋历史,但他带来的世袭罔替九王,却永远地留在了世间。
而秦家儿郎,也着实争气,百年来除却性格骄矜些,再让人挑不出旁的毛病,至于沙场立功,更是不用说。
数年前,秦衍的父亲便创下了带一军而灭一国的壮举,以致世人只知九王秦家而不知天子。
功高震主的情况下,宣平帝对秦家出手便不足为奇了。
而李不言,便是宣平帝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剑,如今他权倾天下,也是因为他足够快,足够锋利,能斩杀一切对他不利的东西。
唯有他,才敢对拥有战神头衔的秦家动手。
顾星河握了握秦衍的手,忽然有些替他不值。
且不论李不言是觉得秦家挡了他权倾天下的道路,还是受了宣平帝的指令,对秦家下了黑手,单只是秦家战功赫赫,却落得这般的下场,她便觉得心酸。
顾星河看了看红纱后的海棠夫人,原本让人一见倾心的红.唇似乎也没刚才那般夺人眼球了。
海棠夫人后面说的话,才是让她真正关心的。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海棠夫人指尖点在身边的檀木盒子上,微微一送,檀木盒子便被推到了秦衍面前。
顾星河一手按着滴溜溜转的檀木盒子,看了一眼秦衍,打开了盒子。
秦衍能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显然是极为信得过她的,秦衍如此待她,她也没甚好扭捏的。
如果里面装的是一些秦衍难以接受的东西,她看先看了,还能酝酿一下怎么安慰秦衍。
毕竟秦衍这个人,看上去不染人间烟火的,但骨子里,还是恪守着臣子忠于君忠于国的那一套。
要是李不言真的是受宣平帝的命令对秦家出手的....这无疑是在身残志坚仍不忘忠君爱国的秦衍身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顾星河打开了盒子,拿起里面的信纸,一目十行看着。
上面清楚地记载了,某年某月某日,李不言见了谁,做了什么。
最后一张纸,是秦家府兵大败,秦家儿郎战死,李不言组织夏军,退守关隘,接手了秦家兵权。
说是接手,却更像是夺取,当初从战场上活下来的知情者,被他以战败叛国罪当场斩杀。
秦家府兵战败的真相,随着血流成河,永远长埋地下。
九王秦家不败神话被破,力挽狂澜的李不言独揽军政,扶摇而上,权倾天下。
看完信件记录后,顾星河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宣平帝身为一代君主,难道不知对秦家动手便是自毁江山吗?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宁愿失了昆仑关,也要将秦家埋葬在那里。
带着他们不败的神话,和国人推崇的盛名,永远沉睡于昆仑关。
纵然能够想得到,但当真正看到这些事实,顾星河还是情难自制。
为秦衍,也为一心为国的秦家。
顾星河手指轻颤,啪地一下合上了匣子,抬头看着海棠夫人,道:“夫人如何保证,这些东西都是真的?”
红纱舞动,海棠夫人声音低哑:“嘉宁公主相问,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星河虽不知海棠夫人与嘉宁公主有何交情,但海棠夫人的这句话,倒也配得上嘉宁公主的一句朋友。
顾星河手指按着匣子,一声轻叹:“夫人倒是好意,只是可惜,公主纵然得知了这些,也无法为她的驸马报仇雪恨。”
“李不言权倾天下,非我等所能除去,嘉宁公主又是一介妇人,手无缚鸡之力,空有满腔恨意,却也无处施展。更别提,她不日便要嫁给仇人李不言了。”
想想嘉宁公主为秦孟英守寡数十年,顾星河便觉得委屈不已。
李不言武功奇高,若是不然,也坐不稳这七杀统领的位置,嘉宁公主想要杀死他为秦孟英报仇,无疑是比登天还难。
眼睁睁地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却无法为心爱之人报仇,这种滋味,可不是一句难受能够形容得了的。
正当顾星河为嘉宁公主愤恨不已的时候,海棠夫人平静道:“若她需要,我会帮她。”
秦衍眸光微闪,顾星河微怔之后,道:“公主有夫人这般好的朋友,委实不易。”
“既然夫人愿意出手,那我在这里,便先替公主谢夫人了。”
她原本还以为海棠夫人会袖手旁观呢,胡乱用话一激,倒让海棠夫人愿意出手相助了。
说起来,她挺好奇的,嘉宁公主整日呆在公主府足不出户的,是怎么交到海棠夫人这般知心的朋友的?
一腔热血酬知己,她也挺想有这样的朋友的。
拿到匣子后,顾星河与秦衍便没再多待,离了倚醉园。
临行前,海棠夫人奉上一盒海棠酥,让他们带给嘉宁公主,说嘉宁公主最喜欢吃这道点心了。
闻到海棠酥特有的冷香,顾星河有些心动。
嘉宁公主其实是不大喜欢这东西的吧,要不然,也不会让秦衍把海棠酥送给她吃了。
轿撵行驶得平稳,顾星河怀抱着匣子,与秦衍相对而坐。
看着秦衍那张清隽面容,顾星河没心思再去想海棠酥,满脑子斟酌着说辞,想着如何以最委婉的方式,告诉秦衍,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其实仔细想想,秦衍大抵也是能够猜到的,来海棠夫人这里,不过是最终确认下罢了。
顾星河一边心疼秦衍,一边重新匣子了纸张,一张一张信纸细细地捋着。
细看之后,原本她不曾留意的一行小字跳入她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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