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三鲤在心中吁了口气,准备告辞离开,却听到他说:“今晚留在这里睡吧,我让人为你准备了换洗衣物。”
她摇头,拎着自己的手袋站起身。
“酒楼有很多事要忙,我晚上必须得回去。”
“我不认为这世界上有什么必须得做的事。”
霍初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这句话时,抽出腰后的手。枪丢在了茶几上。
坚硬的枪身与茶几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荣三鲤脑中警铃大作,意识到他此番来者不善,拎着包的手心微微冒汗。
霍初霄一边起身一边伸了个懒腰,看都没看她,就脱掉衬衫赤。裸上身朝二楼的卧室走去。
“我先去洗澡,等你。”
客厅剩下她一个人,寂静得有些诡异。空气似乎有了质量,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
荣三鲤站了很久,脑中飞快思考。
背后突然传来开门声,她猛地回过头,把进来打扫卫生的佣人吓了一跳。
“荣小姐,有什么吩咐吗?”佣人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两支酒杯,看着她问。
她按着额头,深吸口气,摇摇头。
本以为霍初霄回来是件好事,现在看来,她倒是为自己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坑。
最后荣三鲤还是走进了二楼的卧室,霍初霄表现奇怪,但是不至于杀了她,强行离开会更加不好收场。
卧室里有张华丽而柔软的欧式大床,床上铺着鹅绒被,以及一件吊带真丝刺绣睡衣。
睡衣那么薄,穿上身后估计里面什么都看得见。她提着两根肩带比在身前,对着落地镜照了照,尺寸合适得像量身定制的。
两人以前就睡过,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霍初霄的能力也很优秀,完全可以闭眼享受一番。
但自愿上床和被迫完全是两码事,她心中藏着股抗拒,看着浴室的门,开始为自己寻找借口。
霍初霄行兵打仗雷厉风行,洗澡也是一样,很快就出来了,身上只穿一件浴袍,头发湿漉漉的,像小狗一样摇头甩水。
一边甩头发一边走到床边坐着,他抬起头,发现荣三鲤仍站在原地,不解地问:“你希望我帮你洗吗?”
荣三鲤抓起睡衣快步走进浴室,反锁上门。
跟卧室相比,浴室的空间要狭窄太多,里面水雾还没有散尽,雾气氤氲中可以闻到男士香水味道,麝香基调的,野性蓬勃。
霍初霄是个讨厌装扮自己的人,没必要的衣服、领带、香水,她以前从未在他卧室里看到过。
年少时他也曾仗着生活优渥,企图学习洋派作风,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小绅士。
可之后的军队生活把他从一柄中看不中用的金匕首,锻造成锋芒毕露的利刃。
回去一趟,连作风都改了?
人还在外面等,荣三鲤来不及细想,拧开水龙头洗澡。
热水是从楼下接上来的,由佣人以煤炭烧热,敞开通风的窗户上蒙了一层印花网纱,防蚊虫防视线,又不至于盛夏时洗澡过热中暑。
她快速洗好,穿着睡衣拖鞋走出去,把换下的衣物与手袋小心地放在柜子上。
霍初霄已经上了床,曲着长腿在抽烟,目光从袅袅烟雾中射出,打量她藏在睡衣里若隐若现的美丽胴体。
荣三鲤落落大方地让他看,走到床边说:“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
他睡前只喜欢看书,床头柜上永远摆着基本砖头一样厚厚的书籍。
霍初霄不以为然地吐出一口烟,“人都是会变的,就像我变得越来越爱你。”
她掀开被子上床,躺在了他身边,乌黑的秀发铺满了枕头。
“可是我不喜欢烟的味道。”
“好,那我就不抽。”
美人在旁,烟便失去吸引力。他随手掐灭丢进烟灰缸,脱掉睡衣就压到了她身上。
荣三鲤的双臂挡在胸前,眼神里只有理智,没有情。欲。
“我身体不便,今晚恐怕不行。”
“什么?”
霍初霄的手停在她胸前,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接下来他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卧室里很快充斥着香烟刺鼻的味道。
荣三鲤一直没说话,也没睡觉,只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揉揉头发下了地,居高临下地说:“既然你不方便,我就不为难你了。我去客房睡,明天见。”
荣三鲤嗯了声,看着他离开。
房门关上后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她赤脚下地,打开大衣柜。
里面多了两只大皮箱,打开皮箱,装着满满的时髦男性成衣。其中有几件她在给小楼买衣服的时候,在成衣店的宣传册上见过,据老板说,因用料太贵工序太多,只有平州沪城等大城市才有得卖。
她原模原样地关好衣柜和皮箱,回到床上,仔细思索这些奇怪的地方,隐约有了猜测,但是缺乏最有力的证据。
霍初霄一夜没来,荣三鲤睡得很好,不过翌日起床后,站在阳台看风景时,她发现一个衣着性感妆容浓艳的女人从公馆走出,乘车离去。
这人她不认识,但是对她的打扮风格很熟悉。当初在平州时也经常能看见这样的女人,她们出身各异,职业能用四个字来概括——高级妓。女。
不坐店接客,只陪达官显贵,最流行什么她们就穿什么,出手阔绰,尤其喜爱购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富贵人家留洋回来的小姐。
她从来没在霍初霄身边见到过这种女人。
荣三鲤下楼,在楼道上正好碰见了霍初霄。他穿一条白色长裤,印花衬衫,短发用发油抹成时髦的三七分,浓眉白脸,英气逼人。
“醒了?”他露齿一笑,表情餍足,“一起吃饭吧。”
餐厅里传来牛奶香,荣三鲤扫了眼,拎着包摇摇头。
“我现在要回去了,改天再见。”
说完不等他回答,就匆匆地走出公馆。
公馆外是一条幽静的路,两旁长满高大的香樟树,行人与车辆都十分稀少。
荣三鲤想着走到大路上好拦车,不料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辆眼熟的汽车从一堵围墙后面开出来,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顾小楼很不高兴的脸。
“我们在家等了你一夜。”
荣三鲤道:“对不起。”
她的歉意如此干脆,让顾小楼都不好意思再生气,下车为她开了车门。
荣三鲤坐进去才发现,小白和小鬼也在,一看见她就塞给她两个肉包子,热腾腾的。
“小楼哥说你最喜欢吃这家的肉包子,带我们专门去买的,你吃早饭了吗?”
荣三鲤摇头,把包放好,咬了一口肉包子。肉馅里掺了剁得很碎的藕丁,油而不腻,口感极佳,她能一口气吃下好几个。
吃完了肉包子,坐在驾驶位上的顾小楼递给她手帕,比亲妈都善于照顾她。
荣三鲤擦干净手上嘴上的油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昨天不是都回去了吗?”
顾小楼不想提这事,郁闷地看着前方。
小白小声说:“本来是回去了的,但是小楼哥放心不下你,就又回来了,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你们没睡觉?”
“睡了呀,我和小鬼躺在后排睡的,小楼哥没有睡,说睡不着,早饭也不吃。”
小白表情认真,不是在撒谎。
荣三鲤跳下车,把顾小楼赶去后排。
“我来开车,带你们回酒楼。”
汽车开动,凉爽的晨风从窗外吹进来,小白小鬼趴在窗户上很是惬意。
顾小楼靠着椅背,斜斜地睨着她的后脑勺,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脑中反复回荡着昨天卫兵跟自己说得话。
他们已经坠入爱河,是一对情侣,以后或许还会结婚。
他根本没有资格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人为什么一定要爱别人,三鲤只跟他一起生活不可以吗?就像刚来锦州时那样。
他本来很期待店里生意变好,因为那是三鲤的目标。可是等生意真的变好了才发现,他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第37章
顾小楼一路上都没说话,荣三鲤只好随口跟小白聊天。
小白与他的性格截然相反,与细腻二字完全无关。想吃什么就吃,想买什么就买,要是没钱,那就想尽办法求别人给他买,堪称活得自由自在,没有任何拘束。
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小鬼,据说小鬼曾经救过他一命,在他被马戏团里的老虎扑咬时舍身相救,到现在尾巴尖儿都缺了一截,永远长不出来。
小白跟它睡在一起吃在一起,洗澡也经常一起洗,活得就像亲兄弟。
聊天的时候他最喜欢跟别人聊小鬼,说它多乖多聪明。小鬼仿佛也能听懂他的话,会在他说到兴头上时配合地做出一些拟人动作,逗得大家发笑。
有这两个活宝在车上,气氛显得没那么尴尬,还算轻松地回到酒楼。
她一夜未归的事锦鲤楼里的人都知道了,见她回来纷纷放下手头的事,到后院问她怎么了。
荣三鲤现在虽然已经把事情都分给他们做了,炒菜由大厨和刘桂花炒,账是顾小楼算,客人有伙计和黄老头招待,但她仍然是锦鲤楼的主心骨。一旦她出了事,这栋酒楼必定维持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