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一拥而上为陈闲庭包扎伤口,他完全不理会他们,只怔怔地看着那张年轻气盛的脸,陷入年轻的回忆中,教训荣三鲤的计划完全进行不下去。
半个多小时后,他捂着被包成粽子的手从牢里出来,心不在焉地往办公室走。
跟随在他身后,目睹了全程的新副官低眉顺眼地问:“总理,您是不是还在想荣三鲤的义子?”
陈闲庭没说话。
这位新副官是他在对赣军示好以后亲自挑选的,有了前一位当示警,他对于新副官的挑选格外用心。实力其次,忠诚至关重要,选来选去选中这位从起步时就跟着他的小兵。
十多年来基本没立过功,但是也没犯过错,而且曾经亲自为他调查过关于失踪儿子的去向。
最关键的是,他看过照片。
新副官道:“实不相瞒,我第一眼看见他时,就觉得与照片上的有些相似,您看要不要深入调查一下?”
陈闲庭十分犹豫。
从理智来说,荣三鲤的义子与他有血缘关系,尤其在这个关头查出绝非什么好事。可他一辈子就这一个孩子,还是儿子,寻找十多年,好不容易有眉目了,难道要放弃撒手不管吗?
孤家寡人,打下整个天下又有何用?在他身边的人都是看中他的权利,都是演戏,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像前一任副官一样,毫不犹豫的背叛他,取而代之。
只有家人不同。
他跟他的儿子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血不会背叛人。
陈闲庭最忌讳自己有弱点,这些话从不敢说出来,当着新副官的面也不想表现,只淡淡地说:“你手头的事忙完了就查吧。”
新副官跟了他小半辈子,好不容易等到升职,很想做出点事情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用尽一切办法去查。
以前找人没有目标,是大海捞针,很难获得有用信息。如今终于有了人选,只需把他的身世查出来对照就可。
才用了三天,报告就放在了陈闲庭的办公桌上。
顾小楼是他亲生儿子的可能性,在九成以上。
陈闲庭还在为如何保住总理之位劳心劳神,看见这份报告,上面还印着他年轻时的照片与顾小楼现在的照片,忽然间热泪盈眶。
这是上苍送给他的礼物吗?经历过那么多背叛,最后把儿子送回他身边?
他再也假装不下去,吩咐副官,“快,你赶紧让人把他带过来……”
副官正要转身去牢房,却又被他叫住。他站起身穿外套,步伐急促地往外走。
“我自己去。”
牢房里荣三鲤等人正在睡觉,突然冲进来一队人,打开牢门要把顾小楼带走。
顾小楼自然不肯,但是在饿了将近十天的情况下,体力实在无法对抗那么多带枪卫兵。
小白元元拼了命的挽留,傻虎也没有愧对于它的名字,傻乎乎的,冲上去对准一个卫兵就是一口,被他用枪把子打晕了。
顾小楼被带离牢房,荣三鲤起先以为是拉出去单独刑讯,最后看见站在门外的陈闲庭,并且眼中泪光闪烁,顿时猜到他被带走的原因。
小白抓着栏杆嚎啕大哭,一部分因为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小楼,一部分是因为肚子饿得难受。
“小白。”荣三鲤靠回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气,以最安静的状态保存体力,低声说:“别哭了,他不会有事。”
小白抽抽搭搭地来到她身边,靠着她的肩膀坐下,因为瘦了很多,脑袋显得格外大。
“你怎么知道呀?我看见他们有枪。”
荣三鲤挠挠他的头发,“我会骗你吗?等着看好了。”
顾小楼经过一番徒劳无功的挣扎,最后被带到陈闲庭居住的公馆。
公馆里本来常年有女人居住,为了迎接小楼,陈闲庭把她们都赶出去了,生活痕迹也打扫干净,与他单独会面。
卫兵把他带到客厅就离开,走前关上了门。
顾小楼孤零零的在客厅的刺绣地毯上站了好一会儿,见不像设了埋伏的样子,大胆起来,开始四处看,企图寻找逃跑的路经。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机敏地回过头,看见陈闲庭从二楼走下来,一身儒雅长袍马褂,脸上满是慈父般的笑意。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摸不清他的用意,悄悄握紧拳头,冷漠地看着他。
陈闲庭举高双手,示意自己不会伤害他。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不准备绕弯子,实话告诉你,十五年前我曾丢失过一个儿子。经过仔细查找,最后确定你就是我的儿子。”
说罢他展开双臂,好似在等待对方惊喜的拥抱。
自己地位这么高,权利这么大,而对方流浪了那么多年,他想不出他不喜欢他的理由。
顾小楼先是觉得好笑,嘲弄地看着他,见他表情不像开玩笑,又变了脸色。
如此过了半响,客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咬着牙,太阳穴爆出青筋,蹦出一句,“我是你的儿子?放屁!”
他亲爹才不会是大汉奸!
陈闲庭对此十分不解,“你还不够满意吗?你爹我可是一国总理,只要回到我身边,你就要什么有什么,不比当个小白脸好得多?”
被侮辱成小白脸的事顾小楼已经不愿计较了,忍着恶心骂道:“我要是你儿子,我就跟你一样是大汉奸!”
汉奸二字深深刺痛了陈闲庭那颗苍老的心,比指着鼻子骂他断子绝孙都无法忍受。
要不是对方是他唯一的子嗣,恐怕早就一枪过去,何须忍了又忍?
想来想去,都怪荣三鲤,天知道给他儿子灌输了什么思想。
陈闲庭铁青着一张脸说:“你生来就是我的儿子,认得认,不认那死也要死在我身边,这件事没得商量。”
一个大汉奸居然为自己做起了主,顾小楼对了除荣三鲤之外的人从不客气,今天也不例外,立马抄起椅子就往他身上砸。
第一下陈闲庭避开了,椅子砸到楼梯上,楼梯和椅子都费了,他手中只剩下一条残破的椅子腿儿。
顾小楼当即又把锋利的椅子腿往他肚子上捅,卫兵闻声跑进来,端起枪,陈闲庭抬手制止,问他道:“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在乎荣三鲤的命吗?”
顾小楼顿时停住动作,手悬在半空。
“你今天不答应可以,不答应你休想走出这扇门,那个女人也别想活到明天!”
他的话是最后通牒,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顾小楼生平头一次意识到,造化弄人是何种滋味,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却要跟自己都瞧不上的人流着同样的血。
最终他还是屈服了,或许是为了三鲤的命,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命。
他想不清也不愿去想,之后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好像被人送去一个房间,好像被人按着洗了澡换衣服,好像被人灌进一些粥。
他躺在床上,床帐上有一道褶皱,形状越看越像一把刀,杀人不见血。
陈闲庭满以为只要让他屈服,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可是没想到,从第二天开始,顾小楼就表现得很不配合。
他不再辱骂他殴打他,只是不吃饭不出门,木偶一样起床就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活像灵魂出窍。
陈闲庭年轻时不曾为儿女操心过半分,老来却不得安宁,又舍不得这唯一的儿子,只能耐着性子跟他说好话,许诺一定给他荣华富贵。
顾小楼从不要荣华富贵,这些话对他自然无用。
陈闲庭在旁观察了半天,做出决定,把小白和元元以及那两只畜生也接来,都养在公馆陪着他,这样他总该开心了。
横竖这些人也是无用的,他想抓霍初霄,只要手中有荣三鲤就够了。
卫兵们按照他的吩咐,把那些人送去公馆。
小白看见这栋华丽的建筑,还有他奢华的房间,不禁惊叹出声,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陈闲庭之前还把他们关在牢房里,现在就让他住这么好的房子,睡这么软的床。
顾小楼看着满脸激动的小白,与怯生生的元元,苦笑着说不出话。
卫兵又进来问他们要不要吃饭,说已经备好了平州最有名的烤鸭。
小白开心的不得了,吵着要吃,元元也流下口水。
顾小楼无可奈何,答应一起去,跟着吃了点。
特地把办公地点移回公馆,方便照看儿子的陈闲庭得知消息后,对于自己的决定相当满意。
他的儿子是根好苗子,之前只是误入歧途,只要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是能够慢慢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接班人。
陈闲庭心情一好,就想去看荣三鲤,顺便看看她在被义子义女甚至养得宠物抛弃后,会是什么表情。
靠在墙上闭目休息的荣三鲤再一次被脚步声吵醒,抬眸一看仍是陈闲庭。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她身边空无一人,而陈闲庭怀着必胜的信心,笑得比任何一次都灿烂。
第50章
“你的义子义女都已经抛弃你了,过了这么多天,你那好姘头也没来找你,还在坚持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