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一小哥,你与我去吃些酒吧。”
吴尽夏扭身望向李府门口石狮方向,略等片刻也未见人影出现,只能叹道:“刀剑都快戳到狮子天灵盖了,你就别藏了。”
半刻,令一灰着脸站了出来,杵在原地不说话。
吴尽夏未矫情,快步上前拉着令一的袖子便往不远处的酒肆走。令一有意推脱,奈何一张嘴笨的要死,半句话未说,便被半推半就地置于酒肆木椅之上。
“王爷不准喝酒。”憋了半天,却说了一句模凌两可的话。
吴尽夏抬眼瞧了瞧他,慢慢道:“他又不在,管不了你。听闻这家酒肆是胡商所开,酒不仅烈还很醇香,暖身子解馋最好不过。今日我请客,慰劳你费力看守我。”
令一刚想说“王爷说了不让你喝酒”,乍一听她后半句,定睛一滞气馁之情袭上心头:“你早就知道了?”
“全身上下,鼻子最灵。”吴尽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身上有冷松味道,离我近了自然能闻到。”
大唐男子多爱习香,与偏爱粘腻香甜的令二不同,令一更好清冷的松香。前阵子因神志附在小王爷身上,对这两位侍从喜好算是了如指掌。
令一未料到纰漏出在自己一身香泽之上,暗自闷头自省。
吴尽夏笑笑,安慰道:“无碍。今日你将喝酒一事隐瞒,明日还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左右我也不会做什么恶事,你如实汇报就好。”
招来小伙计,吴尽夏要了三叠佐酒好菜,又点了一壶热玉薤。
蠕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玉薤酒精含量很高,一般人都难以驾驭,何况是个弱女子。令一喊住伙计,摇头拒绝:“换成桑落。”
吴尽夏张口欲反驳,却被令一制止:“一壶不行就喝两壶,也好比喝半壶就倒。”
很有道理。
三两杯桑落入肚,吴尽夏下筷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令一端得板正,滴酒未沾,只挑拣几块素菜进食。她一人喝的越发意兴阑珊,连带心中都觉得不舒坦,又由着酒劲干了几杯。
天色渐暗,寒冷平地刮起。吴尽夏越发觉得飘飘欲仙,一开口就是口不择言:“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明明每次喝酒,他都在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喝酒都会粗大事儿!
小天使们掐指算算,这次会不会有大事发生。
☆、一时间孤枕难眠
甲第御封, 含元殿传胪唱名, 紧接着便是一甲三日游街。
新科状元李玄黎, 过了十月才年满十七,被圣上御笔钦点甲等第一名, 实乃羡煞众多读书人。
李家世代经商, 家世虽不及榜眼典范显赫, 但与农家出身的探花谢郎相比还是略胜一筹。三人骑着金鞍朱鬃马同行,自然旗鼓开路风光无限。
单凭李玄黎一身温文尔雅仪表堂堂, 都能招惹满城未出阁女子红着脸翘首盼望, 更别说还顶着一座布衣一步登天的高帽子, 所到之处均是前呼后拥欢呼雀跃。
李玄黎唇边浮着一丝淡淡笑意, 对着夹道欢迎的人群慢慢颔首。榜眼典范,探花谢廷铨马行在状元郎左右后方, 左边的一脸英气, 右边的冷峻如山。更衬得状元郎面如冠玉,轻轻松松便抢尽了风头。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三人徐徐骑行绕了长安城一圈,今日这趟街才算游完。
时至正午,稀松阳光铺洒,却碍不过秋衣浓。探花谢郎拢了拢一身微薄长衫闷声告了退, 自行策马匆匆回了下榻之所。
典家旧府早已变卖他人, 如今新府尚未置办妥帖,典范便先在李家暂住。李玄黎与典范骑马同行,齐齐前往东市四街。
李家管家远远望见自家少爷身影徐徐而来, 一声令下鞭声四起。李掌柜站在门口老泪纵横,于烟气四起中嚎啕大哭。多年梦想终于成真,再也不会愧对祖宗几代的殷殷期望。李玄黎下马宽慰,携同典范共同进了自家院门。
一脚跨进里院,管家轻声附在李玄黎身旁说道:“少爷,王爷在正厅里等着您二位呢。”
李玄黎身形一顿,扭头望向典范。小王爷此时前来自然不是恭贺,如此行为何意,二人均是一头雾水。互相略点头,撩袍匆匆向着正厅走去。
唐琮坐在主位之上,见过二人行礼,才起身虚扶。 “恭喜二位喜登三甲,大魁天下游街辛苦,落座吧。”
二人拱手谢过唐琮,落座于左右两侧。典范与唐琮有过数面之交,算不上陌生。于是先行开口问话:“王爷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唐琮向旁使个眼色,令二得令转身出了正厅,站在门口小心值守。此番前来,唐琮是受圣上口谕,前来探查二人口风。朝堂各势力招兵买马,这二人尚未选择效力何处,唐琮便掐着游街的时间点先行下了手。
“圣上亲赐明晚琼林宴,本王闲来无事,便过来告知二位。”
琼林苑设闻喜宴,乃历代传下的盛会。琼林苑中锦石缠道,宝砌池塘,柳锁虹桥,花萦凤舸,实乃优美大气。在琼林苑中为当年新科进士举办欢迎宴会,因此也称之为琼林宴。
圣上亲赐琼林御宴,笼络新科进士,以示恩典。此番小王爷亲自告知,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典范拱手言道:“叩谢圣上恩荣。皇恩浩荡,我等十六名进士必将......”
“停!”唐琮领略过典旌脸不红脖不粗的口灿莲花夸人功夫,此时看着他儿子一副要超越自己亲爹的模样,连连叫停。
“本王明说罢了。琼林宴后再过几日,进士授职结果便会陆续出来。圣上的意思,状元郎按旧历入翰林院修撰,先做养才诸望打算。礼部尚书职目前暂缺,圣上并不属意钱侍郎升迁,典郎便去礼部历练历练,早日接了要职。”
翰林素有“储相”之名,自来备受圣上重视。一入翰林,升迁自然不愁。礼部也是个肥差,掌管考吉、嘉、军、宾、凶五礼,自是高官厚禄 。
李玄黎与典范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此时听唐琮将封授这等秘密之事说与他二人听,均是跪地不敢言语。
“圣上这番意思,想必本王不说,你二人也阖该知道。这几日李家被多少人踏破门槛,你二人便知如今朝堂势力分裂几何。圣上重视你二人,还望你们心如明镜,心无旁骛。”
圣上以大好前程做礼,招揽人心。李典二人感恩戴德,叩首谢恩。
“谢主隆恩,我等谨遵圣上谕旨。”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唐琮却坐在椅上未有要走的意思。他垂着眼睛看着手上的玉色扳指,不动声色。
李玄黎毕恭毕敬,“王爷,可还有旁的吩咐?”
唐琮端起一旁冷掉的茶杯,迟疑了一刻。半晌才向典范方向低声问道:“她可还好?”
所问何人,不明则喻。
典范闻声刚要开口回话,碰到李玄黎制止的眼神后,两唇当即紧闭,噤声装作未听见。
李玄黎悄声疏了一口气,抬首故意问道:“王爷可是在问家姐?”
唐琮从泾州回来那日,正巧与李玄黎错开,两人未打过照面。令一书信简短,向来报喜不报忧,因此唐琮并不知李玄黎曾去过泾州,更不知他与吴尽夏在泾州经历了何事。
此时李玄黎一副淡然自若,摆明了自家人的姿态,让唐琮又惊又疑又恼。惊的是令一知情不报,疑的是她何去何从,恼的是李玄黎的态度。
家姐?真是大言不惭!
唐琮暗自压下胸中腾起的怒意,直视那略带得意的眼神:“据本王所知,你乃李家独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姐姐?”
李玄黎微愣,转瞬间又恢复笑意。“我这位家姐总喜爱以男装示身,说来王爷肯定识得,正是白匚楼楼主吴尽夏。不过家姐与您可能不太熟络,因此未与您提及过与草民的关系。”
唐琮笑的咬牙切齿,对李玄黎的话深感不耻。呵,不太熟络,真是笑话。
“那是本王疏忽了。大概是她与本王在一起时,不经常聊及于你的原因。不过,如今算是亲上加亲,本王日后会加倍关照你的。”
小王爷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李玄黎面色有些疑惑,但碍于典范眼神不停地在他与小王爷之间徘徊逗留,只能沉着气应承下来。
“草民一家微贱,不敢与王爷论亲,感谢您抬爱。”
唐琮摆了摆手,不愿再与李玄黎多说话,转而望向典范:“本王从径州回来之际,受过令堂大人嘱托,今日你便就与本王一齐回府安顿下来,免得让他们二老担忧。”
典范眼角撇了一眼李玄黎,露出一丝不情愿的意味。可又不好意思推脱小王爷的美意,只得拱手道谢。
唐琮直立起身,不动声色道:“今日本王透露的乃朝廷机要,你二人切记万不可对外透露半分。从今往后,万事谨慎谦恭,多为圣上尽瘁效力。封授令未下这几日,便各自在府中钻研为官之术,旁的闲杂人事最好避而不见。”
二人称诺。典范跟在唐琮身后,皱着一张脸与李玄黎无奈告了别。
行至李家院外,唐琮才对着典范悠悠开口。“你到底不如你父亲聪慧有谋,你可知你二人日日在一起,会招惹多少好事者在背后诋毁惹事。一甲三位进士,依本王看也唯有探花郎懂得审时度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