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点香咦了一声,巧笑对着二人,“我爹也常与我娘说这句话,我娘身子不好,我爹可疼她了,田里的活计都揽在自己身上。”
吴尽夏听言,耳朵更是血红。“别乱讲,我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一句否认,却有点欲盖弥彰。
“只可惜,谁都不肯歇着,结果丢下我一人,双双早早去了。”点香人小听不懂话中意,继续感怀悲伤。
女娃在一旁忆起往事,唐琮却全然没听到。远远望着吴尽夏耳根子都红了,欢欣雀跃之情冲进了嗓子眼。他略焦急走上前,压了压点香的头,“出去玩会儿吧,这里先不用你了。”随后便定在吴尽夏身前。
“别,别走......啊。”被逼地毫无退路的吴尽夏,企图喊住救世主。哪料那小女娃回头做了个鬼脸,关上门逃之夭夭。
十文钱又白花了啊!
如今,两人虽然同居王府,却不像在建康时那样同吃同住。彼此之间保有距离,一是怕王府中人乱说闲话,二是各自相处自在。吴尽夏自打从皇帝老儿那听到那句“心上人”之后,便刻意疏远,免得半月后分离还留乱事一团。
小王爷是何许人也,对于她这种雕虫小技根本不放在眼里,反正已经是到嘴的肥鸭子,早吃晚吃没甚区别。可眼前这种氛围,如果不顺势咬上一口,连小王爷都会误认为自己是出家人。
“小女娃说句话,你怎么耳朵都红了。”唐琮不疾不速,开口问道。
吴尽夏被眼前人逼问,脑袋里一片空白。她瑟缩了一下,在袍子上擦了擦手心的虚汗。“小的,小的习惯耳朵红。”
“哦?本王怎的不知自己的身体,居然还习惯耳朵红?”一双睥睨地眼眸瞧过去,完美地揭穿谎言。
“王爷不知道的多了。”她撇开头,仗着身子高,愣是不让唐琮有直视的机会。
唐琮轻哂,确实是知道的太少。
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将来又到哪里去;不知道她一双巧夺天工的素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不知道她醉酒之时喊得那句“老天你对我不公”是何意;不知道她暗自封闭的心里,有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福至心灵,唐琮悠悠开口,“天大地大,本王自诩不是什么天纵英才,参不透诸多人间事。本王自是端的闲散,不用与皇兄一般费劲管尽天下事,因此显得有些愚钝。现下本王有一事不知,你可否予以解答?”
吴尽夏自然不肯惹祸上身,摇头道,“王爷羞煞小的了,王爷不知的事,小的断然也是不知的。”
“你知。”语气坚定,不给任何否决的机会。
“你的心,到底放在了哪?”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加班,外卖烤鸭~
感谢阅读~
☆、余生长不必慌张
每个人都会巫术, 说出的每一句话, 做出的每一个动作, 都将改变他人。
陌生人一个莫名其妙而又不带善意的打量,会让你浑身不自在。亲朋好友的一句充满诚意的夸赞, 会让你得意不已。看到大街上跑来跑去的孩童而由衷萌生的幸福感, 却在孩童言语冲闯时散失了所有的好脾气。
一念之间, 相差甚远。
吴尽夏两世为人,早已懂得这些道理。她将感情故步自封, 日日循规蹈矩墨守成规, 为的就是不想因人而变, 因事而乱。
所以, 当她听到唐琮的那句质问时,原本抑制不住的心跳, 却渐渐平缓了下来。她看向唐琮充满执念的眼眸, 低头望着“自己”两手十指,本应芊芊如玉却布满操劳, 渐渐有些寂寥。
她恢复直视,慢声道:“人各有耦,色类须同,良贱既疏, 何宜配合。王爷, 人生来便分三六九等良贱不同。同样生存在这方世界,您生来富贵在天,而我则贫贱在地。机缘巧合让我和您站在一起, 是我受到了莫大的抬举。”
她苦笑了两声,继续说:“纵然您身上没有天下大任,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做一个洒脱之人。可我的生存,前有豺狼后有猛虎,是永远做不到像您一样,可以抛弃所有去追逐自由,去任尔潇洒。哪怕此时站在一起,您心中所想与我心中所念都不会一样。”
一个满腹儿女情长,一个满心锱铢必较,怎会一样。
唐琮目光有些惊讶,仿佛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些话来,整个人有些微愣。
“所有的一切都有因果循环,当我得到满足的时候,同时也到了偿还之际。这些日子大概是上天对我这个孤魂的嘉赏,魂魄回归彼此之际,王爷终将与我分道扬镳,江湖再见。”她扬着嘴角,似乎说出的话,如寻常打招呼一般,却未想过伤人又伤己。
“不是的。本王不会......”唐琮急着否认,却仍被脆生生地打断。
“王爷!您不用宽慰于我。我知道现下说这些话尚早,但王爷既然问了我的心在哪儿,那我便答您一句。”吴尽夏目光镇定,嘴角残存笑意,心知说出的话必将残忍,却只能当断立断。
“我的心一直在这里,一直都未动。”手指心脏,触摸之下,慌乱一片。
面上的止水,不过是装给那人看。
灰姑娘与王子永远幸福地生活在童话里,但人必须清醒地活在现实之中。吴尽夏两世为人,早已深知这个道理。假意做小伏低也好,此时出口妄言也好,不过是独自披上了铠甲,不至于徒加困苦烦恼罢了。
窗外传来妆工们吆喝笑闹,她跟着笑了一声,随后又轻叹一口气。“王爷您听,那里才是属于我的世界。”
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撞进了唐琮的眼里,进入了心里。他了然,犯了错儿会逃,惹了事会逃,得到好处还会逃,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盲目的脱逃犯。将一颗真心捧给她,若能乖巧接了,那便也不是她了。
哼,什么三六九等,回头便上疏圣上,取消这烦人的等级制度!
“你说的那番道理,本王不懂。在本王这里,不管是千山万水还是人心向背,我若不放手,谁也不能走。你若想上天,本王便在天上等你,你若想入地,本王就算得罪了阎王爷也要陪你。余生还长,你不必如此慌张,决然地将本王拒之门外。”
一番霸道话落地,屋内气氛重新变得炙热。吴尽夏刚想反驳回去,却听吱呀一声,一个鹅黄人影推门而入。来人,正是八卦大王燕茹花。
吴尽夏速速将要说的话咽进了嘴里,重新恢复平和状态。
“哎,你俩干嘛还关门呀,也不嫌热。”燕茹花挥挥手有些嫌弃,随后将门窗打开,见两人均是不言语,起了疑窦:“你俩在屋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怎么谁也不说话啊?好久未见到本名笔,竟然没人高兴!”
燕八卦声音大,颇有市井阿嬷当街骂架的风范。吴尽夏连忙捂住这姑娘的嘴,小声劝道:“姑奶奶,您说话小声点。我们哪有见不得人的事儿,这不正准备做面脂嘛!”燕茹花不愧是名笔,笔下生花脑洞无限,若是放在前世,妥妥一个揽钱无数的网红作家。
幸好方才没让这姑娘听见半句话,不然连问题都得编排一箩筐,不能惹,惹不起。
“阿琮哥哥,男女授受不亲,你别捂着我的嘴巴啊,快放开!”燕茹花撑脱禁锢,一把抱住一脸无喜的唐琮,“阿夏啊!我想死你了!这几天被我爹禁足,没能及时来看你,你别生气啊!”
说完又抱着“吴尽夏”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口中还振振有词:“阿夏,你的皮肤又变得紧致了,看来建康风水很养人呐!等你不忙了,我们一起去玩吧!”
自打燕八卦登门后,唐琮便没有好脸色,如今还轻浮于他,更是气的面容绷紧。他连瞪了几眼吴尽夏,一边无声地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推搡着青梅远离自己。
吴尽夏撇了撇嘴,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看着这对青梅竹马你追我赶分分合合,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一双桃花眼笑得甚是好看。
“阿琮哥哥你还笑,都怪你吓跑了阿夏,你瞧她都不肯原谅我了!”追逐打闹之间,又拉上了吴尽夏,三人欢声笑语瞬间塞满了整个屋子。
屋外的妆工压下心底的不快:燕茹花一女戏二男,果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怪不得被退婚!
玩笑终止喘息之间,三人各怀心事不言。燕茹花长舒一口气,于转眼间降落谷底,似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眼圈有些微红,也未看清双手死命拽住的人是谁,张口便哽咽起来。“我要和你们说件事儿,听了可不准骂我。”
“我爹逼着我嫁人,选中了礼部钱侍郎家的二儿子钱川。前几日钱家托了媒人过来,明着要求让我辞了长安书苑,婚后在家安分守己做媳妇,我顶撞了几句,转日便被退了亲。”
被燕茹花紧紧搂住的吴尽夏听言,忙撑起身子,直视于她。“怎么突然被求亲?”
“你追阿夏的转日,我本欲随你一齐去,可却被我爹知道了。他镇守洛阳城,素来与建康原主松墨有旧仇,自然不肯让我离开家门。也因了此事,他竟然不顾我同意,私自与钱侍郎定下婚约。我......”一行清泪落下,心间酸痛难耐,竟是连话都说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