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房间里却只有他一个人了。
左边的被子枕头都不在。
他摇了摇铃,门外的佣人们走进来。
白宇轩发现,很多人都很面生:“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回大少爷,翠儿姐姐回乡嫁人了,其他人被老爷打发去做别的,我们是夫人调过来的。”
白宇轩只是随便问一句,家里的人来来往往,他并不在意,名字也没有记全。
“少奶奶呢?”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少奶奶……不知道,没看见。”
那几个人一问三不知,白宇轩也没有生气,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问也只是下意识问,并不是一定要找真一做什么。
只说这几句话就让他有些虚弱劳累,干脆闭了嘴,沉默的熟悉换装。
虽然久病在床,白宇轩也极力按照正常人的作息生活。
吃早饭的时候,他并不是跟全家一起的,毕竟他生了病不舒服,没得也影响其他人。
所以,吃饭的时候没看见真一,他只当她是和其他人一起吃了。
吃过不久,白宇轩就觉得乏力头晕不适,很快回房躺在床上,手脚都发冷。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问这里哪个人识字,给他读一本书。
结果那些人都不会,之前唯一会一点的翠儿还被打发走了。
白宇轩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让人告诉母亲给他找个新的佣人。
他只是默然了片刻,就说算了。
让其他人下去,他自己吃力的翻了几页书,终于还是头晕眼花,书滑到踏板上,他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走到他床边来。
轻柔微凉的嗓音念着《资治通鉴》,正是他叫人随手拿来的几策书之一。
听了一阵,白宇轩好多了,睁开眼。
穿着红色石榴百褶裙的真一坐在屋子正中的凳子上,红色的绣鞋空中一摆一摆的。
她虽然算书香门第出身,那脚大约因为要干活,竟然没有缠足。
白宇轩的神情就又微微好了些。
“怎么出去这么早?今天有人欺负你吗?”
真一埋首书本:“没有,他们只是不理我,当做看不见我。”
白宇轩平静地说:“安静点也好。那你就别出去了,书房你知道在哪的,想看书或者什么,都可以。”
真一慢慢抬起脸,她的唇笑起来很红,眼睛弯弯的,眼珠似乎很深,眉细长又黑,皮肤却比象牙还白。
穿这深色暗红的衣裙,又是在门窗紧闭的室内,光线稍显昏暗,显得她整个人格外浓墨重彩的艳丽。
艳丽得稍稍有些不祥,让人莫名的紧张。
她笑着起身进了左侧的书房,室内那种压迫浓郁的艳色还是很明显。
白宇轩摇了摇铃,安排进来的人说:“去账上支十块大洋,买些新近的书,再去铺子里看有什么适合少奶奶穿的新式样的衣服,买几件回来。悄悄的,别让母亲知道。”
下人心下虽然疑惑,但还是连忙应了去办。
只是私下里几个人嘀咕发现,这院子里似乎没有人见过少奶奶,少奶奶到底在哪里?
可是大少爷娶亲这事大家都知道的,他总是跟他们提起少奶奶,还总是给她买东西,听上去,少奶奶每天都有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而且,大少爷每回起来没看到少奶奶,神情都有些古怪。好像是不高兴,又像是发现了什么。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们被勒令只能在这院子里,不能去其他地方乱串门说话,便也疑惑后就算了。
许是少奶奶早出晚归,去夫人或者老夫人那里孝敬了吧。
倒是府外,不知不觉开始流传,大家都说,大少奶奶真是好福气,大少爷这样的宠爱她。
这话流传到了白家人的耳里,第一个主意到不对的,是白洛川。
第68章 从小可怜到鬼嫁娘5
白洛川是眼看着真一跳井,消失不见的。
那枝仓促抓住的珠花,现在都还放在他书房的抽屉里面。
但周围的人煞有其事,仿佛亲眼看见似得,言之凿凿说着大少爷对少奶奶的宠爱。
白洛川没有声张,而是悄悄的去查证了一下,发现这些都是确有其事,白宇轩是真的买了很多女子用的东西回来。
而且,这些东西就挂在白宇轩的房间衣柜里。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沈秀贞没有死,而是被白宇轩救了,就藏在他的院子里。
这事白洛川能发现,白家的当家人更是早就发现了。
白老爷向来深思熟虑,并没有声张,只是吩咐白洛川悄悄将白宇轩院子里的下人都叫来,挨个问话。
“大少爷每日都会提到大少奶奶,这几日提的少了……我没有见过大少奶奶。”
“……是啊,买了许多衣衫首饰还有书,不过少奶奶都不喜欢,没见她穿过。”
“这,是我传的话,是夫人吩咐我们在外头这么说的。但,我就说了一次。”
“……没见过少奶奶。”
“……没见过。”
“好像,没有看见过。”
“我听到大少爷在屋子里和人说话了,好像有来有往的……半夜起来的事。”
……
白洛川记得,之后父亲什么也没有说,给了那些人一些赏钱让他们下去。
然后,父亲带着他直接去了大哥的院子里。
那时候快接近中午了,烈日当头明晃晃的照着,眼镜后父亲的脸色很阴沉难看。
他们长驱直入,穿过一道道门,直接走到白宇轩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仆人都被父亲叫走了,按理来说只有白宇轩一个人,可是他们却听到有人说话。
“……胡闹,这种书以后不准看。”微微低沉温和的嗓音,是白宇轩的。
或许是风声吹动响叶杨,或许是正午烈日下一路走来,耳里有些嗡嗡。
直到现在,白洛川都能记起来,那随着他的话,似有若无的笑声,窃窃私语。
然而,当他们紧跟着走进去后,院子的白玉桌椅上,却只有白宇轩一人。
蓝色的紫藤花垂下来,柳树如烟。
白宇轩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头发修剪得齐整。
他一贯不喜欢外人碰他,每次都是长得长了,白夫人软磨硬泡地,才能叫他勉强心情不快地同意。必还得是某个最细心话少的老师傅。
但纵使是那位老师傅,也修剪不出这样的精致妥帖来。
白宇轩的眉宇疏淡,虽然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他的气色和精神却都好了很多。至少若是以前,他是不会像这样一个人坐在烈日阴影下读书的。
烈日?
这一点忽然提醒了白洛川,如果真的是鬼魂作祟,鬼魂不是最怕阳光的吗?
他骤然松懈了许多,笑着问候:“大哥,许久不见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光下看书?”
话音一落才想起来,那些佣人都是被父亲支走了。
“父亲,洛川。”白宇轩也站起来,向他们示意,“晒晒太阳而已,你们怎么过来了?”
“刚刚你身边的是谁?”白老爷沉着脸,声音不大,语气也不算冷。
白宇轩眉间略凝,平静地看着他:“只有我,许是隔壁哪里路过的人,父亲听岔了。”
白老爷没有说话,神情越发冷沉,看了看他,向垂花门走去,后面通向的就是白宇轩的正屋。
白洛川对大哥歉意的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却见大步走着的白老爷忽然止步不前。
“父亲,怎么了?”
白老爷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他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被晒得,微微的发白,直直地看着前方。
白洛川看去,前方什么也没有,只有紧闭的白宇轩屋子的大门。
父亲走在前方,脚步谨慎又很沉稳,猛地推开大哥的房门。像是防备里面跑出来一只猛兽似得。
他跟在后面,看了一遍,里面没有任何能藏人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一件属于沈秀贞的旧物,只是原本选作新婚夫妻共同的衣柜里,挂着几件女子的衣裙。却都是淡雅的新式衣裙或洋装,几乎没有上过身。
“你买这些回来做什么?”
白宇轩看着似有怒意的父亲,神情淡沉:“比起这个,父亲带着二弟一通搜查,好像我房里藏了个什么宝物一般,是我们白家新出来的家规吗?”
大哥虽然一直养病不出,父亲待他也淡淡的,并不亲近,但是白宇轩身上却有一种属于白家人特有的,不知该说是养尊处优,还是沉淀内敛的气度。
他好像并不害怕父亲,甚至也不仰仗他,仿佛有什么底气托底,纵使掉下去,也不会粉身碎骨。又或者,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足以让他在意。
白洛川想,他是没有的。就算他拥有再多东西,还是觉得毫无安全感。这种感觉当他还是少年时,在独自游学国外的轮船上,就有深刻的体会。更早的时间,或许是儿时还没有记忆的时候。
所以,即便父亲很喜欢他,对他很好,像是对待内定的继承人。但白洛川还是谦逊谨慎的。他没有,也学不来大哥的那种沉稳从容。
白宇轩说了这样的话,纵使白老爷脸色暗沉,到底没有说什么重话,反而平淡地说:“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胡话。我是听说几个下人惫懒,怕他们不尽心,你又是个万事不上心的,这才特意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