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几乎每个人都很高兴的离开了国师府,每个人脸上都是笑着的。
但若问他们,国师都说了什么,他们又都只是随意说了几句吉祥话,听到耳里每个人都相差无几。可是,果真如此,他们又高兴个什么劲?
迟凤引出去送客,很快解了迷。
迟凤引只是意有所指地笑:“国师所言,殿下切记于心,勿要告与他人知晓。”
李逸连连点头,迟疑了一下,左右看看,这才小声说:“国师让我明日午时,悄悄来此。说有让我称心如意的妙法传授,你可知道是什么?”
迟凤引摇头:“殿下照做就是,明日就见分晓。”
他如法炮制,几相印证,发现他们每个人的时辰都差不多少。
真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她是故意戏耍几人,让他们撞在一起吗?
但迟凤引的认知里,真一绝不是这样有玩心的人,她甚至几乎不像人。
就像是,凡人所能想到的神仙中人理应有的样子。
迟凤引心事重重回来,真一在玉台打坐,睁开眼:“你心中有惑?”
“是,”迟凤引并不掩饰他知道她对那些人私下传达的话,“师父邀约他们明日午时左右到此,不怕他们撞在一起吗?究竟是何事?”
真一阖眼,避而不答:“天上曾经有十个太阳,后羿射下来九个,你猜那掉下来的九个去了哪里?既然好奇,明日你一起来看吧。”
“是,弟子告退。”
迟凤引满腹心事的出去了。
他看不到的一旁,真一赤着脚浸在桥上的水流里,捧着冰碗一口一口吃着。
“知道什么样的人设最圈粉吗?”她百无聊赖地问燕十七。
燕十七想了想,试探地说:“盛世美颜?”
“不,”真一摇摇手指,“美、强、惨!”
“如今的李莲算是占全了,她就像被十二道金牌召回的岳飞,鸟尽弓藏,只差一死。文臣、愚民恨透她的强势。但是跟着她的那些高升荣耀的武官军队,绝大多数经此一役,只会越发忠心感佩于她。”
燕十七瞥了眼走出去的迟凤引:“最好再被哪个国家趁虚而入打进来,他们再悔不当初想起她,那就神了。”
真一垂眸,咬着勺子:“可是,这就与李莲的初衷相违背了。她想要守护宁国平安,而不是战争带给她荣誉。”
燕十七弯腰低头从下往上看她的脸:“你们在搞什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理她了?而且,还倒戈向她的政敌?你不是真的要帮助这些人吧!”
他是当真服了真一的睁眼说瞎话:“我听到,你对他们每个人都说,他们有真龙之象,命中注定将要列土封疆,立不世之功。成就千古绝伦。太能吹了吧!”
真一眨着眼睛,一派天真无害:“听过一个故事吗?狮子病了,让小动物一个一个来看他,地上的脚印都有去无回……”
燕十七目露惊恐,却见真一对他笑眯眯:“后面那个,是骗你的。”
第58章 从白莲花到至尊的枝头15
李莲赋闲在家,每日不是晏饮群芳,就是打马围猎。
似乎真的只是休息一段时间而已,整个人一派雍容娴雅,从容宁静。
她并不特意穿模糊性别的胡服,大多时候反而是穿着宁国贵族女子特有的华服,仿佛当真只是一个温婉典雅的帝国公主。
只是,任何人只要看一眼那主位之上,皓腕撑着额头,闭目养神,如同盛极绽放的牡丹花般的女人,就会感觉到一种呼之欲出的威仪高贵,不怒自威。
这样短短五年之间,就几乎做到权倾天下的女人,任是谁都无法小觑。当然也不会相信,她当真就这样不战而退了。
“可李莲当真什么也没有做,朝野之上,虽暗流浮动却没有爆发,真是奇怪的局面。”
是日,国师府,摘星楼上。
真一和燕十七一面闲聊着,一面等着日晷慢慢接近午时。
燕十七的疑问,很快得到回应。
“李莲走后,上来的是谁?”真一摆弄着拂尘,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抛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燕十七简直不假思索。
位比摄政王的女宰相从朝堂上消失了,顶上来的人自然就是少宰了。
“是迟凤引。可就是因为上位的是他,局面才奇怪。”燕十七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国师大人与五公主李莲的交情,因为国师急流勇退闭关不出,在很多人眼里,两个人只是举荐和赏识的关系。但国师大人唯一的弟子,少宰迟凤引,早年却是在五公主的手底下被重用,继而发迹的。
他分析着:“按理来说,五公主不在朝堂,她的人可还在呢。没道理那些政敌会放着她的党羽不去剪除,身为少宰的迟凤引首当其冲,要遭池鱼之殃才对。”
真一眼也不抬,点头替他补完未尽之语:“然而,情况却偏偏相反是吗?”
正如燕十七所说,迟凤引屹立朝堂不倒,短短几日时间,非但有取代李莲地位的架势,更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一面与文臣交好,一面收服打压李莲旧部。
宦海沉浮,很多时候大家是以出身门第来分人待人的。常理来说,就算迟凤引与李莲政治主张截然相反,可是只要他曾经与李莲有旧,文臣们就绝对不会把他当自己人。
历史上,郁郁不得志如李商隐,不就是因为自己师座和丈人政治主张分属不同,他里外不是人,被两边同时排挤。就算妻子过世,境遇也没有得到丝毫改善。
他迟凤引,又凭什么得到这种超乎寻常的待遇?
这就是燕十七觉得奇怪难解之处。
“当然只有一个可能,”真一隐隐笑了下,“他应该是早在和李莲有旧前,就已经和他们是一个阵营了。”
燕十七:“……”
……
真一的话并没有错,五年前,李莲未曾上位前,迟凤引就已经同时变化身份角色,和三位皇子有旧。
而几乎每一个皇子都有自己的母族,当然也有暗地里支持他的朝臣。迟凤引自然不会放着这些人不用。
两府斗争,李莲顶着众人侧目,步步为营扳倒宰相,入主枢密院。
当时,中书省的重臣在相府前堂相商,迟凤引就以幕僚的身份坐在后面饮茶。
是他出的主意,让宰相以退为进,暂且蛰伏,静待将来。
而他,自然是执行计划的最重要一员。
——“就由在下,以身试险,探探五公主和国师的深浅。”
于是,才有迟凤引劝解四皇子与五公主交好,牵线迟凤引为李莲做事,继而拜在国师门下。
迟凤引剑眉入鬓,桃花眼的风流中和了眉宇的傲气,挑眉思忖,不经意间却杀伐叵测。
他落下一子,勾唇笑了。
一切都依照他的计划进行,天下尽在他手中之局,天下人也不过他手中把玩的棋子。
他要朝局动荡,于是储位相争,你方唱罢我登场,水越搅越浑,再无宁日。
他要朝堂势力清洗,借力打力,于是宰相退位,他顺势暗地里执掌文官势力牛耳。
又双面身份,取得李莲信重,深入枢密院,短期之内一跃而上权倾天下,执掌大局。
如今,李莲的作用已然用尽。他只需一个示意,蛰伏已久的文官集团就洪水似得袭来,冲得李莲措手不及,轻而易举为他让位。
而他,明着是李莲旧部,暗里却早已是文臣党首。接管一切,顺理成章。
所有人都是他最快向上的踏脚石,让他借力打力,由一个白身几年之间做到万人之上。
接下来,就只剩下皇帝和储位了。
几颗丸药就能服服帖帖的皇帝,并无任何值得他在意之处。
皇子之间,只要选一个适合作为傀儡的,一切就固若金汤了。
只是,明明一切再顺利不过。这时候,他却隐隐发觉有些不对。
李莲败得太快了!
若是五年之前,迟凤引不会觉得一个公主能翻出什么水花,随手就置之不理。可是,他在李莲身边五年,亲眼见识过她的手腕能力,却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女人。
她是天生的政治家,或许有些手段还欠缺点圆润,但已然比这些尸位素餐的朝臣皇子远见卓识得多。
这样的人,如今却毫无反抗任他折断双翼,面不改色。只能叫人想起韬光养晦,以退为进。能如此淡然自若,背后自然是有所倚仗。
迟凤引不得不防。
另一个叫他在意的人,就是他的师父国师。
若说李莲最大的倚仗,自然就叫他想到国师大人。
单一个李莲好对付,可是若是国师站在李莲一起……迟凤引永远都不会忘记,他费尽心力筹划多年,摆弄天下人于鼓掌,这才借力打力走到这般高度。可李莲一个女子,就因为有国师支持,短短月余时间,就一跃女主天下,屹立不倒。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力量!
从很久前迟凤引就认识到,他必须争取到国师的支持,让天意站在他这一边。
好在,成为国师的弟子,他天然就成功了一半。
如今,真一拒不见李莲,迟凤引欣喜至极,但不敢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