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在客店厅堂里碰到的,恰巧是从盱眙游学回来的兰陵士生。”马文才叹着气说:“他当时正在山上游玩,因为在高地逃过一劫,受了不少苦,等山下水退了才下了山,被家里人接了回来。”
“他这一路都有人接应,建康又有为官的长辈作保,一路安全回返,饶是如此,也吃了许多苦头,路上还被人抢过几次。听说从建康过来的时候,他的牛车下还扒了人,想要偷跟着过去,过城门的时候被人搜到了。”
祝英台听到马文才的话表情一僵。
“那边情况很糟糕吗?那我们还能不能去?”
“怎么听怎么不容易,要看子云先生消息打探的如何了。如果那边情况凶险,我想子云先生也不会让我们去涉险地的。”
马文才说,“士族尚且艰难,百姓肯定……哎,居然还拦着,既不就地安置灾民,也不准他们进建康地方,把他们往其他地方驱赶。其他地方再往更远的地方驱赶,只要朝中一日不下公文,就没有哪个地方真敢收容。”
“怎么没地方收容?”徐之敬突然嗤笑了一声。“像祝家那样的乡豪,巴不得多收容点流民,跟朝廷抢人。”
“徐之敬,你别每次说话都阴阳怪气的好不好!”
祝英台气道。
“朝廷果然没赈灾吗?”
梁山伯在意的却是别的,“所以连国库里也没粮食了吗?这不刚刚秋收么?”
“具体的也不清楚,听说建康有不少高门大族都派了人在灾民中散米散衣,可后来发现灾民里有不少得了伤寒的,怕是瘟疫,京畿地方就派了不少兵将过来封路了。散米散衣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继续下去。”
对于马文才来说,在身份相当、家中又在建康做官的士族同辈口中打探消息,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京中六疾馆派了不少医者过来,但病的人太多,医者太少,现在只能把这些生病的人聚集在一处封锁着不给他们出去。但也因为这些得病之人的关系,建康原本主张开城收容灾民的官员也不敢再一力支持,建康里人太多,万一瘟疫传播开来不是小事,现在只能等着朝中定夺了。”
说是等朝中定夺,其实就是等天子定夺。
“六疾馆?就那些沽名钓誉的庸医?能不建议一把火把得了瘟疫的人烧死就不错了。”徐之敬脸色更寒。“真要是他们去治瘟疫,瘟疫只有扩散的越来越快的份。”
“如果连你都知道六疾馆靠不住,那你们家的人会不会跑去治病了?不是说只有你父亲带了几个人去了浮山堰,其他家里的子弟都去给灾民治病,控制瘟疫了吗?”
祝英台迷迷糊糊问。
祝英台不说还好,一说徐之敬脸色更臭。
“好了,少说几句。”
马文才怕祝英台刺激到徐之敬,连忙打岔。
“还有人能从那边过来,情况没那么糟。”
“说到从那边过来的人……”
梁山伯想起之前碰到的妇人,将她的见闻和来历说了一遍,“秦县并没有受灾,可到建康地方来都不容易,想来越往淮水地方越苦,但瘟疫没有真散播开,有路引的人能过,也没有流民因为封路而暴动,必定是有人还在地方上维护着秩序,就是不知道消息,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消息,消息!到处都没有可靠的消息!都是听别说,听别人说!”
祝英台心里忿忿的想着。
“没有电报没有电话没有邮局的年代,民间想要知道点消息怎么那么难?”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如何,我们先做好我们的,最差不过就是无功而返,什么都比不得我们的安危重要。”
梁山伯已经对北上不抱什么信心了。
“马兄,就算你祖母泉下有知,也不会愿意你为了她留下的一点祖产涉险的,你觉得呢?”
这就是劝马文才打消去浮山堰地区的主意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再继续前行有无数的危险?
马文才苦笑。
可比起危险,他却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我……”
“我不管你们去不去,反正我肯定要去淮南的。”
徐之敬放下筷子,打断了马文才的话头。
他猛地站起身来,用鄙夷的表情扫视着屋子里众人。
“你们要不走,趁早跟我说一声,我好早点跟你们散伙,别耽误了我的时间!”
第108章 插标卖首
傅歧骑着似锦没命的往西奔跑着,身后跟着陈庆之派来保护他安全的护卫。
其实不必陈庆之派来的护卫,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从这条路回建康。
他在建康生,于建康长,在十二岁前之前,建康四野就是他和京中一干纨绔子弟到处游荡的地方,他原本可以和建康城里每一个高门里没有继承家业压力的子弟一样,就这么浑浑噩噩的长大可以成亲生子的年纪,每日里讨论的不过就是哪里多了个花魁,哪里有同辈在哪儿吃了个瘪。
但最为叛逆的十来岁,他莫名其妙的对于这种浑噩的日子感到不爽了。
他现在也很难形容自己那时候的魔怔,那时候的他想必让全家也都头疼。他看不惯一向不怒而威天天摆架子的父亲,看不惯每天絮絮叨叨和他哭诉又来了个争宠的姬妾的母亲,也看不惯所有人交口称赞的兄长。
倍受溺爱长大的孩子,突然一夜之间不爱这个家,也不爱建康了,他甚至觉得建康的一切都是虚伪的,那些会骑在果下马上洋洋得意用玩具弓射庶人的“同伴”,也令人作呕到无法接受。
弱,太弱,所有的“朋友”都太弱了,涂脂抹粉什么的,真的算男人吗?
他开始不耐烦一切用礼教包裹住的东西,他越反抗,受到的压抑就越大,到了最后,他去了会稽学馆。
这一去,就是四年。
除了每年过年和休春假的时候,从不回家。原本他的兄长还经常会带着家人来看他,大概是他那时候太小了吧,但自从发现他在会稽学馆里就像是没有天敌的外来猛兽之后,再加上他已经踏入仕途,就没来过。
傅歧对兄长的回忆,渐渐定格了在了越来越多的背景里。偶尔他会想起父亲忙碌的那些时候,是谁手把手教他写字、教他开弓,教他骑马,教他学那些后来不耐烦的东西。
不是父母,是他的兄长。
他几乎是他兄长的第一个孩子。
傅异是那么完美的一位公子,即便在灼然如云的建康,也找不到几个比他更好的年轻人了,听说太子也很喜欢他,准备等来年将他宣召入东宫为太子卫率……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落入水中,就这么淹死了!
“驾!”
傅歧座下的似锦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焦急,跑起来轻快的犹如一阵疾风,渐渐的,建康城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能慢慢能看见那巨大的城郭,以及和他同样方向、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赶路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城门关闭前到了建康东门,建康不允许骑马,傅歧和他的护卫们只能下马,牵着马走过护城河的桥,接受门官的盘验。
但这盘验几乎还没进行,看守东门的几位城门官就已经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
“我的天啊,傅小公子回来了!”
见到每年过年时去拜访的主家之子,一个城门官连忙迎了过来。
“这还没到过年呢……”
傅歧的父亲是建康令,掌管建康地区的卫戍,自然也包括城门。守城之人里不乏他的亲信。
别小看城门官,不是被信任的人,根本不会被派去守城门,更何况这是个肥差。
傅歧完全不记得这几个人,但没关系,他本来就不是来攀关系的。回到建康的傅歧几乎是立刻启动了“贵族”模式,全然一改在会稽学馆和路上的急躁模样,随手把似锦的缰绳丢给了最热络的那个城门官。
一个丢的顺手,一个接的自然,那城门官微微躬着背跟在傅歧身边,完全没有盘查他和他的侍卫的意思,亲自领着他们进城。
“我父亲在京里还在北面?”
傅歧似是不经意的问。
“傅公子说笑了,建康令乃是要职,您父亲当然一直镇守京中。”城门官恭敬地回答:“现在应该在衙门里。”
“那我兄长呢?兄长找回来没有?”
傅歧追问。
“这个……”
城门官支支吾吾,东看西看,就是不看傅歧的眼睛。
傅歧哪里不知道什么意思,一颗心沉了下去,似乎觉得也没有必要回家了。
“你给我在家外面找个合适的客店,我偷偷跑回来的,给我爹知道打断腿,我先去找我娘通个气再回家。”
傅歧露出一个威胁的表情:“要是我家里其他人知道我回来了,你以后就别来我家了,来了我也给你赶出去!”
“不敢不敢,小公子说什么是什么!”
那城门官对傅歧忌惮得很。傅家大公子失踪了,说不定就是死了,傅家如今就傅歧能顶门立户,得罪了傅歧,就是得罪了将来的傅家家主。
就算不成器,他也是傅家唯一的儿子,就这个,足以让他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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