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来,能转卖的何止绣品?
只是,冷莘跟温小柔都不是很有野心的人,而且供货渠道太过匪夷所思且经不起推敲,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招惹到麻烦,她们只想有个能旱涝保收的稳定收入而已,没必要为了钱置自己于危险的处境。
所以,思来想去,温小柔还是决定走少而精路线,以“纯手工”的名义只出单品。当然,她私下里还要多加练习,努力提升自己的刺绣水平,不然要是真有那较真的深入调查,岂不是要穿帮?“绢扇、娟帕、装饰品、屏风和特色刺绣服饰先各来几样,我放网店试试销售情况……”
坐在一边小口吃着葱油饼、喝着椰子汁儿的小君娥见两位姐姐热火朝天的说着,心中十分羡慕,只是她想听懂都有些费劲,更别提掺进去一脚了。不过,这样的小莘姐姐和小柔姐姐可真好看啊!小姑娘稚嫩的心中长出了希望的萌芽——与相夫教子背道而驰,给原本已经模式化的人生另外一种可能性的萌芽!
历君娥在异世界睡饱了才回到房中,即使屋中放着冰盆,也十分闷热,她索性起身穿上轻薄的常服出了门。
“呀,小姐怎么出来了?”守门的丫鬟连忙迎了上来。
“你呆着吧,我去阿娘那儿转转。”廊下凉风习习,倒是个纳凉的好地方,历君娥摆了摆手让小丫鬟不用跟着。若是往常,她肯定不会想到奴仆会不会热的问题。没办法,作为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高门贵女,她从小就生活在视奴仆为蝼蚁的环境中,就像她在图书馆一本书中看到的故事一样——若不是那条蛇,一直呆在伊甸园的夏娃根本不知道人要穿衣服——她周围的人没有当奴仆是跟他们一样的人,她又如何能想到这一点呢?
或许,就像小莘姐姐说的,遇到她们,也是她“最美丽的意外”。
拘谨站起身的几个丫鬟等看不到小姐的背影了,才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最近小姐看上去亲切了许多呢,不像在侯府那般让人不敢接近了。”
“没那么多糟心事儿了,当然心情好了,我倒是觉得小姐变得越来越爱笑了。”
“是呢,听说脾气也变好了……”
几个小丫头见养娘来了,连忙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定国公府虽没那么多糟心事儿,规矩却十分严明,她们在背后议论主子是大忌,若是被逮着了,轻则挨训,重则被撵出府都有可能。几个小姑娘暗暗懊恼,怎么就一个小心没忍住犯了大忌呢!
好在她们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再加上收嘴及时,没被养娘逮个正着,只被训斥了一顿。
历君娥到阿娘卧房的时候,见阿娘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看着英姿飒爽的美艳女人带着孤寂和茫然独坐的背影,历君娥心中一痛。
小柔姐姐跟阿娘同龄,也同样婚姻不顺,她日子过得那样丰富多彩,阿娘在安国候府那个泥潭里煎熬挣扎了十多年,最终却落得个黯然归家的下场。虽说有阿翁替阿娘做主,表面上看刺伤了父亲、将父亲宠妾“打流产”的阿娘大获全胜,可实际上,她如今的安然无恙是阿翁暗中的退让换来的。说到底,阿娘耗费了十多年的青春,什么都没得到。而安国候府那边呢,看似受到了圣上的斥责,可是,恐怕满城都觉得被妻害得“重伤卧病在床”的父亲可怜,觉得圣上赐下和离书是为了他好,甚至暗暗同情安国候府被一介“悍妇”搅合得家宅不宁!
她一个小孩子都能料想到,阿娘又如何不知呢?心中的郁气不消、悲愤不除,恐怕阿娘永远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吧?
“阿娘。”历君娥打发了丫鬟出去,坐在母亲的身边,仰头望着她问,“您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历胜男疑惑地看向女儿。
“就是做梦都想要做的事。”历君娥在异世界学了不少新词儿,一时没注意,竟脱口而出了。好在又机敏地圆了回来。
“做梦都想要做的事啊,”历胜男喃喃说着,眼神开始放空,似乎在回想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小时候想要成为惩恶扬善的女侠,背着剑骑着马,浪迹江湖,四海为家……”提起儿时的“梦想”,她唇角带笑,略显凌厉的脸部线条都柔和起来了。
“现在呢?您还想做女侠吗?”
“不想了。”历胜男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她心中的那份侠肝义胆,早被现实的肮脏龌蹉、人性的冷酷无情消磨殆尽了。
历君娥有些失望,她原本还想来个“母女双侠”闯江湖呢!“那如今您最想做些什么呢?”
历胜男久久没有回应。她满脸茫然,神色恍惚地想,年近三十、名声臭遍全城的她,除了老老实实呆在府中祈祷人们的遗忘,还能做些什么呢?曾经她有无数次回头的机会,可却因为心中那份不甘毁去了,而今,晚了,一切都晚了……
见阿娘又露出了那种掺杂着绝望和心灰意冷的神色,历君娥心里很不好受,她板着小脸厉声道:“阿娘,你就此认命,才是真正输给了那些小人!明明问心无愧,为什么却因为那些离谱的流言而将罪责背在身上呢?阿翁阿家从未怨过您,我也不觉得阿娘做错了什么,罔顾亲人而为外人的流言愁闷抑郁,您不觉得荒唐吗?”
历胜男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望着女儿发红的眼睛,眼泪突然决了堤。是啊,罔顾真心关爱她的亲人,为了不相干之人诛心的流言而消沉愁闷,何其荒唐!难不成在安国候府呆了十多年,也变得像那些她曾经瞧不起的人一样愚蠢而不自知了吗?
第52章 历君娥
第52章历君娥
“阿家,阿娘又一早就出门了吗?”又没在饭桌上看到阿娘,历君娥开心的同时也不由有些郁闷。自那次母女促膝长谈后,阿娘一改往日的消沉,变得像从前一样风风火火起来。她是个闲不住的,国公府被阿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需要她帮把手的地方,她索性缠上了阿翁。阿翁哪里扛得住女儿的痴缠,这些天一直带着特意换了男装的女儿出门处理庶务。
小君娥羡慕得不行,倒是也想跟着去,只是她每天都要习武、学功课,还要学刺绣和琴棋书画,从早到晚只有那么一两个时辰是闲着的,时间上根本凑不上,总不能让阿翁阿娘哪儿都不去就坐在府里等她下课吧?
“嗯,庄上夏收,你阿翁阿娘过去看看……”定国公夫人往孙女面前的空碟子里夹了两个煎包,就将剩下的赐给养娘和丫鬟了。她一直挺纳闷儿的,小孙女看上去清清秀秀文文静静的,口味却随了当家的,嗜荤嗜辣,口味极重,前两天还折腾出来一道水煎包,一大早就吃那么又油又荤的。她老人家注重养生,一向觉得饮食清淡才能延年益寿,怕小姑娘这么胡吃海塞的坏了肠胃,最近开始限制她吃重油重辣的饭食了。
小君娥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被养娘端走的煎得焦黄焦黄的水煎包,到底不敢跟阿家对着干,无比珍惜地吃完那仅剩的两个后,才开始没滋没味儿地喝粥。
“你先生家中出了事,需告假几日,可要阿家陪你出门散散心?”
见阿家小心翼翼的样子,历君娥不由笑着撒娇道:“阿家,我真的没事儿!我本就跟那人无甚感情,他如何都与我无关,咱们过自己的日子,何必操心外人的事?”没错,她传说中“重伤卧病在床”的生父已经相好了人家,开始操办二婚了。
对于生父这么快就要办二婚,历君娥除了更为阿娘不值外,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对她而言,那人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他娶或者不娶,或是娶谁,都与她不相干,用小莘姐姐的话说,如今要“心塞”的,恐怕是原以为除掉阿娘就能成功上位的冯夫人吧?
事实也确实如历君娥所料,冯夫人可不仅仅是心塞,气得都快要吐血了呢。
她处心积虑设计圈套,几乎花光了这些年攒下的私房,甚至还搭上了肚中的孩儿,虽吃了些苦头,可终究是除掉了那碍眼的母女俩。可结果却便宜了别人!遭遇这样的弥天大乌龙,任是谁不会气得吐血?
好在,还有个贴心的女儿在身边陪伴。“阿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能除掉一个悍妇,还怕除不掉一个小丫头?”听说父亲新娶的夫人只比自己大两岁,肖淑芳也呕死了,只是阿娘意外小产,调养期间又被那老虔婆死命折腾,身子一直病着,总也不见好。阿娘是她在府中唯一的依靠,如今让阿娘好起来才是最要紧的,至于那黄毛丫头,等以后阿娘好了有她受的!
冯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手,可听女儿叫新来的夫人“小丫头”,一口血又差点没喷出来。她比历胜男还大三岁,就算平日保养得再仔细,也无法跟十五六岁的鲜嫩小姑娘比,如今郎君又恼了她,往后的日子……唉!
“……我陪表姐去打首饰时碰到那悍妇了,名声臭成那样还有脸出来,还穿着男装!”肖淑芳满脸鄙夷地说着,眼神中有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羡慕。依然如故的高傲,一如既往的张扬,满城的闲言碎语似乎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反而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从前充斥在她眉宇间的愁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令人歆羡的洒脱……她明明是阿娘的手下败将,凭什么,凭什么那样洒脱,洒脱得让那些暗中嘲笑她的人都暗暗羡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