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说:“别人都是成群出现,只有你自己单独出现,身上衣服还那么破旧,一看就没少吃苦吧?看着怪可怜的。”
她许久没说过话了,骤然一开口,声音有些古怪,也有点哑。
男人一愣。
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
这个混乱时代里最耐磨、高端的衣料,除了刚出任务时不小心被钩扯出几个道子和染上的鲜血外,这衣服都挺好。
即使是现在这个样子,拿出去也能卖个极好的价钱。
皮皮等了好久都没见他出声。
他一直没说过话,皮皮想着可能是个哑巴。
她没继续等他。
她兀自和他说着话:“你现在别出去,丧尸太多,出去会死的。按照我观察呀,他们雪天的时候不会出现,你可以等下雪天的晚上再走。”
他视线落在她脸上,安静地听着她说得话。
目前为止没有表现出不耐。
于是皮皮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话。
“虽然我这个地方很小,你又那么高,进来后挤得我有些难受,但是我不会嫌弃你的,在下雪之前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他没点头同意,也没摇头拒绝。
皮皮自动当他选择了默认。
她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一个人孤单太久,好不容易遇到个人,她很开心,恨不得一口气说完这一星期没说的话。
她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养他了。
她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许多回:“你那么大的个子应该吃得比较多吧?可是我一天最多只能变二十片叶子,其中五片需要用来整理房间垫在身下睡觉用,只剩下十五片叶子可以吃,自己都吃不太饱,你来了,我分不了你多少的,最多分给你……”
“五……”她扫了眼他宽大的肩:“呃……”
“给你六……”犹犹豫豫老半天,最后咬了咬牙,大方地说:“给你八片好了!”
男人嘴角勾起,笑了一声:“谢谢。”
冷冷清清,像山峰之巅的泉水。
声音很好听。
“你会说话呀?”皮皮笑,眼睛弯成月牙。
不过她戴着夜视镜,有厚厚的黑色镜片遮盖,他看不见。
“嗯。”他应。
她热情,总是一股脑说一堆话。
他话不多,回应只有几个字。
有人可以回应她的话,她很开心:“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没等他回,她迫不及待地说:“你是怕外头丧尸听见吧?真聪明。不过不用那么小心的,我研究过了,晚上的丧尸比较笨不灵敏,小声说话他们听不见的。”
她真是憋坏了。
好不容易遇到个可以说话的,她一直说一直说:“白天可不行呀,白天他们跑得贼快,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过来,刚来那会儿我睡觉翻了个身脚不小心碰到墙壁,它们立刻就趴门上看,晃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快把我吓死了。”
他环顾四周:“你一直住在这儿?”
能看的出墙壁很旧且脏,她似乎有意收拾房间,地上铺满了树叶,遮住了地下的泥土。
墙上也有树叶,不过只贴了一点在下方,上方还没来得及贴。
“嗯。”她回。
他看向她,略微惊讶:“没出去过?”
“丢垃圾的时候出去过。”她老老实实地说。
他耳机里传来电流声。
很快,有声音传来:“老大,找到让哥和胖哥了,他们去三人窝点躲了波丧尸。”
他的耳机质量好,不扩音,她听不见。
“你们先回。”他开了耳麦。
“老大,您自己回基地吗?”
“嗯。”
“您什么时候回来?”
他看皮皮一眼。
虽然她戴着夜视镜,但能看出她正看着他。
他略一思索,没说准备时间:“再说。”
“是。”
他切断通话,取下了耳上的设备。
一根耳机线,一个耳麦,一个移动电源。
皮皮好奇地看过去:“新型电话?”
“通讯设备。”
“和电话一样吗?”
“差不多。”他捕捉到她眼里的惊奇,转了转手,把原本准备放在里侧的设备放到了她面前:“这个只能接收附近的信号,太远了听不到。”
“噢噢噢。”
她好奇地摸了摸。
她把耳机在自己耳上挂了一下:“现在末世第几年啊?”
很软,线上有黑色的海绵体包裹着。
有些暖,不凉,还留有他身上的温度。
“第六年。”他回,看向她的视线里多了抹探究:“你不知道么?”
皮皮摇摇头:“一个人窝太久,早就忘了时间了。”
他没回应。
收敛了眼神看向别处。
天微微亮。
皮皮用树叶堵住了门的缝隙。
光线进不来,室内漆黑黑一片,比晚上的天空还黑。
两个人躺下来,一左一右。
空间小,房子窄,两个人躺着有些挤。
她侧目看了眼他宽厚的身板,默默往墙边挪了一寸,身体靠在墙上,尽量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来。
墙下贴着干净的树叶,不脏,不至于被掉漆又掉皮的墙弄脏身体。
他也略微靠着墙,中间和她留着几寸的距离。
他身上盖着自己的军装外套。
她脱掉了羽绒服,披在自己身上,低头摘着羽绒服帽子。
他的眼落在她衣服上,眉心拧了一瞬,她穿得是医院的病号服,宽松,白底,蓝色竖条纹。
她摘下夜视镜放到一旁,平躺在床上,颈下垫着羽绒服帽子:“有个人说说话真好。”
他沉默。
过了会儿,才说:“一直都是你自己?”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
却也能隐隐感到他投在她脸上的视线,他在看她,她知道。
她向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黑压压的,脱离了夜视镜,在夜晚她什么都看不到。
“嗯,我见过好多男人抢女人,还见过当街就开轮的。这世界太乱了,我不敢露面,也不敢让旁人看见我。”她摸着黑说。
眼睛没焦距,黑暗中寻不到他的脸。
“那你怎么会……”顿了顿,他说:“救我呢?”
救字咬得重,含了笑,笑意很浓。
皮皮想了会儿,也没想出哪里好笑来。
她回他:“你一个人,看上去和我一样可怜,大概是同病相怜吧。”
他没有回答。
耳边传来他轻微的呼吸声,很慢,很平稳。
“嗯?”他回了一个音节,尾音上扬,对她的回答持怀疑太多。
她被戳穿也不恼。
反而嘻嘻笑了两声,笑声很小,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笑够了,她说:“好吧我说实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你很帅,我好喜欢你的模样长相,如果你长得不帅,我大概不会管你的吧。”
“……”
他无声。
皮皮得不到他的回应。
有些纠结,怕吓跑了他。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说得太直接了你觉得我肤浅?我好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太激动,控制不住情绪,对不起啊。”
“没有。”他说:“你夸我帅,我很开心。”
不知是不是太阳出来的关系。
皮皮觉得不那么冷了,甚至有些暖。
倦意渐渐袭来,她闭上眼,发出一声类似梦呓般的喃喃自语:“我很久没有和人好好说过话了。”
她的声音小,他的声音也随之减小:“我也是。”
“你也是自己一个人躲着住吗?”她惊讶。
他回她:“不是。”
“那怎么没人和你说话呢?”她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没回答。
她也没再问,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皮皮摸索着找到夜视镜,戴上,他侧在一边平躺,睁着眼,已经醒了,也不知道醒了多久。
皮皮先取下了塞在门缝中的叶子。
然后变了个干净的树叶出来,她递到他面前。
“拿叶子擦擦牙吧,垃圾放在这个大的荷叶上,等着没人的时候我提出去扔掉。”
他接过,捏着叶子,没动。
不知道怎么样,他抬眼看她。
她做了示范给他,为了能让他明白,她动作很慢。
把叶子放在食指上,用中指和拇指固定夹住叶子,然后张开嘴,放到牙齿上,像刷牙那样上上下下地摩擦。
他跟着照做。
皮皮变出十五片叶子。
叶子不算小,她的手掌那么大,很薄。
她分了八片给他,给自己留了八片。
两个人窝在狭小的房间里闲聊。
从日落聊到日出。
一天过去,皮皮只吃了五片树叶,她还有两片。
睡前准备吃时她喵了他一眼。
他比她大了好几圈,高高大大的。
她默默伸出手,手里捏着两片叶子,送到了他面前。
意思是给他吃。
“你不饿吗?”他没接叶子,垂眸看她。
她摇头,说: “还好,我个子小嘛,吃这些够了。”
话还没说完,肚子很不给面子得叫了。
“咕噜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