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上方的红灯一直亮着,看得人心里发慌。
夜寒时静静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表情好像放空了一眼,半垂着眼帘,手握成空心的拳,搭在膝盖上。
朱玲玲想了想,朝泪眼汪汪的阿红说:“你先回去吧,司机就在下面,涵涵还在车上睡觉,你顺便帮我把也带回去。”
阿红摇头不愿走,朱玲玲说:“你必须得回去,老爷子手术结束也不能立刻出院的,你明天早上早点过来,给他收拾几套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过来。”
阿红这才抽抽搭搭地走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走廊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手术室的灯亮着,不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夜越深越凉,他们两身上还穿着游乐园的运动衫,短袖短裤,朱玲玲冷得直哆嗦,看他没什么反应,只得咬牙忍着。
凌晨两点多,一名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朱玲玲像见到救命稻草一片扑了过去,赶紧询问里面的情况。
“情况还不好说,不过老人年纪大了,手术可能还需要很久,你们不用一直在这等着,去旁边找个房间睡一会儿吧,别冻感冒了,”护士说完,转身走了。
夜寒时还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显得有些……可怜,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动作,朱玲玲却感觉此时此刻的他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蹲在路边看着面前路过的人,一副无人认领惨兮兮的模样。
短短半个月,才刚刚处理完亲爷爷的葬礼,又迎来这么一个噩耗,就连朱玲玲都觉得非常难过,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接受得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是吧?”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夜寒时很缓慢地抬起头,眼神很空。
过了半晌,他嗯了一声。
“我去问问有没有空房间能给我们,”她自言自语。
朱玲玲去找值班医生,拿到了小休息室的房间钥匙,然后回来跟夜寒时说,他也没说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等,乖乖地跟她去了。
两人去了休息室,不到二十平米的一间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上面铺了医院独有的白色床单被子,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
他们躺了上去,裹上被子,夜寒时把她抱得很紧,朱玲玲知道他一定又是想起了夜老爷子去世的那晚。他在害怕。
闹钟定了一个小时响一次,每一次铃声未起,他们便立刻爬起来去手术室门口看情况,但是一整个晚上,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一直亮着。
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阿红和吴姨带着一堆东西过来,大家一起在门外候着,终于绿灯亮起,同样熬了通宵的医生出来说:“手术基本成功,但是还有7天左右的危险期,而且后遗症不好说,还是要等病人醒来以后才能知道。”
所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老爷子从手术室转移到重症病房,下午,才悠悠醒来,前两天还说说笑笑一个人,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动动眼睛和手指,这些都是听夜寒时跟医生说的,重症病房规矩很严格,只允许一个人进去探视,医生说这是脑溢血后遗症,什么时候好、能不能好都是未知数,但这说明起码病人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
不幸中的万幸!朱玲玲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祈祷一切能赶快好起来。
夜寒时的脸色也缓和不少,经过整整一晚上的煎熬,这样的结果已经并非是不能接受的了,毕竟他们都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幸好,老天还给留了一丝希望。
回到家时朱玲玲都快虚脱了,饭也懒得吃,匆匆洗了个澡便直奔上床,被子把头一蒙,便开始呼呼大睡。
这一觉无人打扰,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去楼下问吴姨医院那边的情况,得知一切稳定,她就轻松起来,悠哉悠哉地吃了午饭,然后去花园边晒太阳。
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晴空。
她一路哼着,没想到又传来另一个好消息。
电话是Mike打过来的。
“卧槽,明星效应好恐怖!五月刊预售一分钟二十万本被抢空,现在才上架一天,全国销量已经超过了七十万你敢信?”
朱玲玲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头Mike的震惊脸,十分想笑,说:“你还以为现在有几个人真看什么杂志学习穿搭呀?网络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纸媒早就没活路了,做杂志也不过就是赚点逼格以及流量粉丝的腰包。”
Mike说:“我这回是真服了,以前还瞧不上这些小明星呢,现在我们杂志社以及我的私房钱全靠他们拯救了。”
朱玲玲嗤了一声,“夜总才不会坑你私房钱呢,就算杂志社没做起来,他后面肯定也会自掏腰包还你的,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
“哟哟哟,还没结婚呢,就君子君子地叫上了?”Mike嫌弃地说,“他腰包里还有钱吗?有钱为啥还要用我的?”
“好像是跟他大哥签了什么合约吧,我也不知道,”朱玲玲很不高兴,“用你钱是给你面子,一般人的我们还不要呢。”
Mike很不屑地说:“快拉倒吧,夜家还没分吗?分了赶紧把钱还我,我还急着给我家荼荼买婚纱钻戒呢。”
“婚纱?钻戒?”朱玲玲震惊地问:“你们都要结婚了?”
Mike:“还没……不过很快,哦对了,你赶紧给我出来一趟,帮我策划一下怎么求婚!”
朱玲玲:“……什么时候?”
Mike:“现在!”
朱玲玲怀疑地问:“你确定?兰荼有隐约表示过这个意愿吗?你家里人都同意了吗?”
求婚不是小事,如果对方不是真心愿意,阵仗规模越大越尴尬……她还清楚记得兰主编说过不想嫁豪门,如果这个念头还在的话,画面简直不忍直视,她很怕Mike会被……当众打脸。
“睡都睡了,她还敢不愿意?!”Mike语出惊人。
朱玲玲一愣,“EXM,你,你说啥?”
“嘟嘟——”
朱玲玲:“?”
她拿下手机一看,靠,通话结束,这小子居然敢挂她电话!
三秒钟后,一串地址甩了过来。
47.047
迟市虽然也算是大都市, 但生活节奏却异常缓慢, 人人都爱喝茶听曲儿打发时间, 因此茶楼茶馆开得遍地都是, 甚至比饭馆酒店还要多的多。
云客茶楼便是其中最出名的一家。
Mike大步走到柜台前, 把手里那叠厚厚的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放,然后掏出一张黑卡对前台说:“麻烦给我开个包厢, 谢谢。”
“宫少爷?”前台妹子脸红红的,“不好意思, 包厢已经没有了。”
“没了?那就雅座吧, ”宫大少很好说话。
“也、也没了……”
“今儿什么日子呀, 都这么闲跑来喝茶?”Mike抓抓头,很是郁闷。
前台妹子没说话, 心说我们茶楼生意一向都是这么好, 只不过你一般来都是直接点外面的普通座所以不知道而已……
而此刻, 二楼, 两扇翠竹屏风隔开的雅座中, 夜寒亓收回目光, 摸了摸下巴,道:“溪溪,你哥在楼下。”
“哦,是米克吗?”对面的贵妇打扮的漂亮女人放下茶杯, 往楼下的位置看了一眼, 问宫南溪:“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现在在做什么?”
宫南溪笑笑, 说:“他呀,还在那家杂志社里混着呢。”
那女人挺惊讶的样子,说:“宫先生也不管?”
“管不了,”宫南溪一脸无奈,“你知道我母亲和家里长辈都尤其宠他,父亲也没辙,只好随他去了。”
其实归根结底,最主要原因还是父亲也只嘴上强硬,只要哥哥随口扯两句理由,他心软的速度比母亲还快,宫家上上下下合伙把宫米克宠成了一个巨婴,都快二十七岁了,还活得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宫家重男轻女的思想远比外人看到的更严重,从小母亲就把“南溪你带丽莎出去玩吧,别打扰哥哥,哥哥以后是要继承宫家家业的”挂在嘴边。哥哥发了低烧,全家人守在床边陪着,南溪和丽莎呢,病到住院了都只会有保姆在一旁照顾。开家长会,无论多么忙碌,宫家夫妇总是打扮得高贵而华丽准时出席,但一到两个女儿的,就得看他们的行程安排了,能去一个已经是奇迹,最常见的情况是让管家或者秘书代劳……类似的事情举不甚数,南溪很早就发现了,父母亲的严厉都是只针对两个女儿的,只要哥哥往那一站,他们就是另一对夫妻,温和亲切笑容满面。无论她和丽莎怎么做,也永远比不上哥哥。
宫南溪垂下眼睛,假意饮茶,用杯子掩住嘴角嘲讽的弧度。
轻轻柔柔的吴侬小调中,夜寒亓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对面的贵妇人美眸微抬。
“她怎么会来这?”夜寒时低声说。
“谁?”贵妇人问。
宫南溪也好奇,伸头看了一眼,说:“那是……安玲玲?”
大厅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和迎宾小姐说话,身穿着鹅黄色的衬衫,衣摆被塞进白色短裤,脚上是一双白色板鞋,长发束成高马尾,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干净秀气,看上去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就是她?”贵妇人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修剪整齐的细长眉毛微蹙。
“对,”宫南溪眯起眼睛,“别看她呆呆傻傻的,心思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