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挚似察觉了什么,看了眼不远处宋采唐藏身假石——
不过片刻,他又转回看着李光仪,停了停,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绽出一抹笑纹:“刺史心系公务,一力承担辛苦,造福广大同僚,让人佩服,我这里有个消息——想送与大人。”
他话说的很真诚。
可他越真诚,李光仪越警惕,眼睛眯起,声音都有点变:“观察使想说什么?”
“别紧张,我又不吃人。”赵挚笑意更深,桀骜眉眼里闪出无限兴味,“我只想告诉你,那一位,马上要到了。”
“那一位,谁?”
赵挚却不答,手上接抛着小石子玩:“你猜他发现没破案,尸检结果未定,线索嫌疑人不实,会怎样?”
李光仪眼珠乱颤,似乎猜到了赵挚说的是谁,脸色微变。
“我们这些会武的,脾气都不怎么好。祖上有功,上过战场的,就算现在没什么兵权,军中人脉也不会少我知李刺史很聪明,各种小手段玩的极溜,可遇上这样的人,你准备怎么说理?”
“如果他一个冲动不满杀了你——你猜,皇上会不会同他计较?”
赵挚说话慢悠悠,面色十分平和,可营造出来的气氛,细思极恐。
李光仪:“我”
“想通了就赶紧干正事,别整日缠着我——”赵挚扬声道,“手下那几条虫子也自己管好,再敢悄悄跟着我,我心情不好了”
他手指成爪,凌空一抓,狠狠一捏——
自然是抓不到什么,但他威仪凛凛,动作又快又猛,似乎在空中划出了虚影,气氛十分微妙,威胁意味满满。
李光仪眸底乱颤,心中一震。
他他他他什么都知道!
正文 41.护短
李光仪指尖轻轻颤抖, 后背有些发紧。
没错,若那个人真来了,气恼了, 倒霉的一定是他!
赵挚会忌讳他舅舅, 不跟他抢案子,是两边动过手, 结过梁子, 赵挚因此被皇上罚过,多少有些忌讳。而且赵挚现在失宠, 自身难保,愁郁难抒, 无心正事,怎么会愿意跟他杠?
那位不一样。
那位可不会给他留面子,他舅舅,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过来不冲动便好, 真要冲动起来, 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皇上重责的肯定不会是那位。
自己还是太弱了。
承认这个有点难, 李光仪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可那位不是不在乎这案子,不是说近来没空,并不会亲自前来么?
还有赵挚, 告诉他这个是为什么?
有意卖好, 想帮助他?
不可能!他们两边, 根本不存在关系转好的可能性。
仔细思量着赵挚兴趣盎然的目光, 李光仪目光一滞,突然懂了,得,这位才不是突然看他顺眼了,应该只想看好戏!
场面越乱,越热闹,越刺激,不越好玩?
混世魔王混世魔王,没有这样的恶趣味,怎么会顶上这名号?
李光仪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口不对心的朝赵挚道了谢,转身离开。
宋采唐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她觉得赵挚是故意的。
这人似乎想催促李刺史快点办案,可李刺史疑心重,又盲目自信,赵挚就织就织话网诱惑,踩着分寸引导,逼李刺史快点决定。
‘那一位要来’的话,突然抛出,就是故意引其紧张。
份量这么重,‘那一位’是谁?
破案官员,这里已经不缺,刺史府尹通判加个观察使,便是贵女,阵容也够了,嫌疑人也都在,有份量的会武
应该是那位齐姓勋贵!云念瑶的丈夫!
只有他才合理,只有他才能引得刺史这么紧张!
这个人,真的马上会来?
宋采唐不知赵挚的话是□□,还是真消息。
但不管是哪一条,都说明赵挚并非游走在外,并非一无所知
“每次见面,宋姑娘似乎都能给我新的惊喜,”随着声音离近,赵挚的人也跟着转到假山这边,一边眉毛挑起,看着宋采唐,“偷听?嗯?”
宋采唐眼梢一弯,笑了:“你还不是?如此费心劳力,演技都用上了——观察使大人,你是真不想管这案子,还是假客套?”
宋采唐觉得赵挚会生气。毕竟每次见面,这个人似乎都在生气,气量很小的样子。不想赵挚这回却没有,眼睛微微眯起:“你——猜?”
宋采唐愣住了。
看着这张眉眼飞扬的脸,眸底似有似无的笑意,她突然领会到了为什么赵挚有个混世魔王的绰号。
眉挑目浓,鼻高如悬胆,气质清贵的长相,可他笑意藏的非常深,透着略邪的坏,混在一起,就成了特殊气质,很危险,也很勾人。
这样的人,会干出什么事,还真是很难料到。
赵挚没有生气也没有怼宋采唐,说完话转身就走了,似乎心情还不错。
宋采唐:
不过她眼下没时间研究赵挚,观李刺史离开的脚步神情,应该是有了决策,许回去就会制定计划,迅速推进案情,没准今天就会有重大变化!
今天会是个好日子
既然如此,她就不该再偷闲,不该再低调,应该去往嫌疑犯聚集之所,因势得导,计随势变,看能不能为自己争一个验尸的机会!
宋采唐微微阖眸,对着太阳深深呼吸。
她有种预感,今天掌握的住,表现的好,会惊喜不断!
“琴秀。”
难得的热闹日子,宋采唐给青巧放了两个时辰的假,现在跟在她身边的只有琴秀。
“在。”
“你我相处不多,但大体印象,到现在,彼此应该有了。今日之前,我不问你,你也不必报我,今日之后,怎么决定,全看你自己。”
她静静看着琴秀,眸底似有隐意:“一朝选定,再没机会后悔,你且好好珍惜。”
琴秀心中一凛。
这话中意思她听懂了。
她行了个极为端正,极为真心的礼:“是。”
“走吧,随我往前。”
“是。”
果真孽缘沉重,宋采唐很快遇到了付秀秀。
付秀秀一如既往,看到宋采唐眼睛立刻瞪圆,怕宋采唐跑,直接拎着裙子跑过来拦路:“哟,这不是男人们深夜最常谈起的人,剖尸鬼手宋小姐么?”
男人们深夜谈起,剖尸鬼手几个字,她特意加了重音,讽刺意味浓重。
琴秀上前一步,似想说什么,宋采唐抬了抬手,让她退下。
付秀秀话语并未停下:“宋采唐,你这名声,你家人知道么?哦——我忘了,”她捂唇轻笑,“你没有家人,爹娘死绝了!连你自己都傻了多半年,差点没醒呢!怎么,宋采唐,你做梦没梦到你爹打你,你娘为你哭出血泪么?”
“哈我怎么又忘了,你这样脸皮厚,寄人篱下还掐尖要强,欺负家姐的,怎么会有羞耻心?只顾自己吃好喝好了,想什么父母,长什么良心?”
宋采唐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眼梢微微眯起。
“我以为,只有市井泼妇才会这般骂人,没想到你一个闺阁姑娘,竟有此雄心壮志。”
她往前一步,不避不退,直直看着付秀秀的眼睛:“你这样信口开河,污言秽语侮辱别人名声,累及先人,你家父母长辈,又知不知道?你家姐妹姑嫂,可知你这样败坏家族名声,不为家人考虑?”
这年代,女子名声,不仅事关自己,还关乎家族,付秀秀这些话,只要传出去,粗鲁,无礼,气量狭小等各种形容词,就摆不掉了,族中姐妹说亲,也会有影响。
宋采唐长眉凛冽,夹着冰霜:“验尸探案,我行的正站的端,没伤害任何人,你眼界小,未曾见过女子如此,可别人的眼界,未必同你一样。你怎知我夜梦不美,我父母不为我骄傲?付姑娘才是——莫要以己推人!”
“你认为谁都同你一样尖酸刻薄,欺负姐妹?你在家里,一定有很多架吵,一定很难过吧——”
“我生身之地不在此,无父母无牵扯,你呢?你的‘良心’,长的可还舒服!”
付秀秀的话,没能成功让宋采唐跳脚,宋采唐的话,却戳到了付秀秀肺管子。
“我没有胡说!”付秀秀尖叫,“你在关家什么样,关蓉蓉都同我说了,你就是贱人!我才没说错!”
宋采唐眸色微垂,懂了。
原来这付秀秀与关蓉蓉,是闺中密友?
牵扯到关家,她略有些迟疑。
不管怎么说,她是客居没错,有不好的话从主家传出来必须好好应对。
“付姑娘可不要乱说话。”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宋采唐回头,看到了正往这个方向走来的关清。
关清依旧妆容素淡,平眉桃腮,长的那么漂亮,也不舍得笑一笑。
嗯,不但不笑,还瞪了宋采唐一眼,似乎在说,净会被别人欺负,真没用!不会开口求助么?靠边点,看我收拾这小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