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有他这个刺史发挥的大空间。
平日里,他想干点什么,那姓张的不是拦就是阻,委实占不到什么便宜,这样大案一出来,他想要个功,那姓张的竟还敢同他抢!
是眼瞎了看不到前路,还是活够了想死!
越想越气,李光仪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阴鸷眸底泛起冷光:“那边还没完么!”
站在他身侧的年轻人赶紧回话:“刺史大人莫急,属下已着人盯着,但凡有结果,定会第一时间禀告!”
此人眉淡眼细,长着一只极为方正硕大的下巴,穿着官服,乃是一推官。
李光仪看了他一眼,因心情不那么美妙,声音里就带出了几分不满:“郭推官,我把事情交给你,你可别掉链子啊。”
郭推官眸色微闪:“大人放心,这个案子,我必竭心尽力,用不着别人插手!”
李光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郭推官小心措辞:“大人不必烦恼,张府尹会如此,定是没招了”
“没招了也不能这么搅和啊!剖尸!还用女人!”李刺史眯着眼冷笑,“搞的天下皆知的,以为我不敢参他本子么!”
郭推官束手垂眉,唇角弧度勾着讽刺:“您放心,他也就能搞的人尽皆知了。女人?属下醉心刑名,本朝乃至历代卷宗翻阅研读至今,从未见过类似之事,女人剖尸,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噱头罢了。”
他走上前,亲手执壶,给李光仪续茶。
一盏热茶下肚,李光仪心情稍稍好些。
“姓张的想抢功,我懂,他是一地主官,可那温元思,是个通判,行监察之权,可越级给圣上递密折,本该跟我一拨,可每每我递了梯子,他就往一边躲,装作看不见”李光仪摩娑着茶杯沿,冷笑,“这回倒好,干脆和姓张的搞一块去了。”
他压温元思,是想让温元思知道好歹,早一点服软靠过来,结果这厮不但不理会他的苦心,还跟张顾慎去混,真以为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因为新来的观察使是赵挚,简在帝心,还与李老夫人有点情分。
可温元思忘了,赵挚还是皇上的侄子。
身负皇家血脉,背着个混世魔王的头名,还能玩出花来,本事让所有人称道,战功立了不少,这样的人,皇上真敢重用?所有疼爱,都是真的?
别人信,他李光仪可不信,皇家哪有那么多真情?
赵挚从军中撤出,殿前都点检的差事也丢了,罚为观察使行走四方,就是证据!
温元思想借这个跳板为难他,简直蠢不可及。
那赵挚早凉了,靠得住个屁!
郭推官不知道李光仪在想什么,琢磨着小心说话:“温通判这一回也是犯了傻,把宝押在一个女人身上”
“你懂个屁!”李光仪不会教郭推官这些官场之事,自己的关系网也不会分享,“给我好好破你的案!这么多天了,有线索了没,案子破的怎么样了!”
郭推官面色犯难:“大人也知道,我们推官破案,首要就要看验尸格目,可这鬼产子那些仵作,不大敢下手。”
李光仪冷笑:“怎么,你们不行,要我给你们弄个女人来?”
“这自是不用,女人哪会看尸?”郭推官强笑,“实则仵作们商量着,已经有了些初步结论——”
“少跟我在这废话,要是连个女人都比不上,让老子丢人,别说这官,你人也不用活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
房间安静了一瞬,李光仪方才又问:“咱们那位观察使大人呢?去哪儿了?”
好像一早就没看到。
郭推官:“观察使是武夫,不懂探案,许是觉得无聊,去哪里转了?”
他话音还没落,就有人跑过来报信,神色慌张:“观察使大人去看剖尸了!”
李光仪脸色顿了顿,方才轻嗤:“看就看,有什么大不了。”值得这般惊讶。
“观察使大人看c看c看——”报信人喘了喘,方才调匀气,“看到那女人剖尸成功了!”
李光仪腾的一下站起来,不顾茶水翻倒在侧,溅湿了襟袍,目光紧紧逼视报信人:“你说什么,那女人剖尸成功了?”
报信人牙齿打着颤,似乎对之前看到的一幕仍心有余悸:“把胃剖出来一看,就确定了死者身份,还从烂的血肉模糊的脸上,看出了死者所受乃前后不同二人所为!”
“那边案子,许马上就能破了!”
郭推官瞬间心下一凉,后脚跟一软,一脸难以置信
悄悄抬头看刺史大人,反应同他,一模一样。
正文 32.大人放心,我不是坏人
刺史那边各种震惊,不信,情绪难以自抑时,张府尹和温元思分开众人,急急追上了宋采唐。
“宋姑娘留步!”
张府尹拎着袍角,步履飞快,速度简直不像四十来岁的人。
看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明媚如春光韶华的少女脸庞,张府尹双目放光,心中激动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有这么大本事。剖尸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真就能做的好,做的完美,下刀精准,剖完还能把尸体原样还原,震的所有人不敢说话,不敢动弹
这哪里是娇俏少女啊,这是老天爷送上门的功绩!
用的好,今年的考评升迁不用愁了!
“宋姑娘——”张府尹拱着手上前,咧开笑,笑容极尽诚恳,“姑娘一手本事惊天地泣鬼神,在咱们大安朝,正正经经是头一回,从来没见过!姑娘大才,某今日能开此眼界,实乃大气运,荣幸之至啊!”
宋采唐微笑:“府尹大人谬赞了,我只是对此感兴趣,特意深入研究了解过,当不得如此夸奖。”
“姑娘切莫谦虚,人之躯体何其复杂,姑娘能做到此,不知下了多少心思,委实厉害,该由我辈佩服仰望!”
张府尹对着宋采唐夸了又夸,在他嘴里,宋采唐简直是九天下凡的仙女,下界来指点劳苦大众的,怎么夸都不过分!
“姑娘如此厉害,想来师父技艺肯定更高,不知师承——”
宋采唐一直看着张府尹。
张府尹把她夸成了花,她却并不是真正十六岁的纯真少女,什么都不懂,被人一夸就脸红,她直觉张府尹有目的,现下一听,果然。
张府尹面泛红光,眸底有异芒闪烁,显然对这解剖验尸本领非常口水,很想得到助力。
她毕竟是女人,行走于世难免不方便,若有个师父,一切就解决了。
而且看中了,想用她,怎么用?哄着用,捧着用,吓唬着用,还是随便用?
总得搞清楚身份来历,脾气禀性,接下来的事,才好配合着调整出合适的态度计划
宋采唐并不反感张府尹行为,官场之中,各种利益牵扯,她很理解。
本来她的目的里,第一步,就是让自己有被用的价值。
但怎么用,得她说了算,不能别人说什么是什么,被牵着鼻子走。
“这个倒要让府尹大人失望了。我之前后脑受过重伤,前番种种忘了个干净,莫说师承,连我生父长什么样子,我现在都想不起来。”
宋采唐一边说话,一边瞟了两下温元思,这位通判大人两眼发直,精神有些恍惚,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里没回过神
或者,他对张府尹的问题,也很好奇,才下意识没拦。
“不过府尹大人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
宋采唐微笑道:“我对验尸,是认真的,襄助官府,也愿不遗余力,哪怕是女子之身,也有男儿之志,大人不必有顾虑。”
“呃”
张府尹有些讪讪,摸了摸鼻子。
这小姑娘太通透了,不好诓啊!
‘我不是坏人’什么的,好像男人在哄小媳妇。宋姑娘是那男人,他张府尹是那小媳妇
“姑娘多心了,我并非怀疑姑娘”
宋采唐脸上微笑未变,截了张府尹的话:“验尸探案,我略有心得,若府尹大人信得过,需要帮忙只管说话,我若得空,定鼎力相助。”
张府尹心内一叹。
得,这是个聪明人,别想唬弄,想帮忙提前说,规规矩矩,正正经经,尊尊敬敬的说,小姑娘觉得你真诚了,就会有空,鼎力相助。
他眼梢垂下来,长长叹气:“也是怪我太急眼下情势十分不好,非我想抢功,急吼吼往前冲,实是中间牵连太多,一旦出了差错,就会引起大震荡唉,宋姑娘,你莫介意,我这是没办法了。”
张府尹一边说话,一边朝温元思使眼色。
温元思此时已然回神,看着宋采唐,眸底有隐隐暗芒。
她说会让他不后悔决定,会让别人拜服他的眼光她真的做到了。
可他却拉她进了这官场漩涡。
少女妍丽,花一样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长在闺中,最大的烦恼就是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配什么样的首饰,不该站在这里,受张府尹的心机拉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