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的很真诚。
可他越真诚,李光仪越警惕,眼睛眯起,声音都有点变:“观察使想说什么?”
“别紧张,我又不吃人。”赵挚笑意更深,桀骜眉眼里闪出无限兴味,“我只想告诉你,那一位,马上要到了。”
“那一位,谁?”
赵挚却不答,手上接抛着小石子玩:“你猜他发现没破案,尸检结果未定,线索嫌疑人不实,会怎样?”
李光仪眼珠乱颤,似乎猜到了赵挚说的是谁,脸色微变。
“我们这些会武的,脾气都不怎么好。祖上有功,上过战场的,就算现在没什么兵权,军中人脉也不会少我知李刺史很聪明,各种小手段玩的极溜,可遇上这样的人,你准备怎么说理?”
“如果他一个冲动不满杀了你——你猜,皇上会不会同他计较?”
赵挚说话慢悠悠,面色十分平和,可营造出来的气氛,细思极恐。
李光仪:“我”
“想通了就赶紧干正事,别整日缠着我——”赵挚扬声道,“手下那几条虫子也自己管好,再敢悄悄跟着我,我心情不好了”
他手指成爪,凌空一抓,狠狠一捏——
自然是抓不到什么,但他威仪凛凛,动作又快又猛,似乎在空中划出了虚影,气氛十分微妙,威胁意味满满。
李光仪眸底乱颤,心中一震。
他他他他什么都知道!
“这时候才用饭?”
宋采唐有些意外,她解剖验尸过程很顺利,结束的一点都不晚,回来吃饭时间刚刚好。她自己就是,慢悠悠把饭吃了,慢悠悠出去散步消食,走完一大圈回来,时间已经过去非常久,这俩人怎么才吃饭?
回话的是温元思身边的大丫鬟,叫榴红,人如其名,貌如五月榴花,非常漂亮,就是现在脸非常红
“公子和张大人心系公务,姑娘剖尸结束后,他们并没有休息,立刻去寻案件相关人员说话了”
说话声音有点不对,眼神还有些闪躲。
宋采唐心下一转,明白了。
恐怕不只是心系公务,还有现场难看尸体解剖的副作用。
从未参与过解剖工作的人,突然现场围观不管视觉效果,还是味道,都很难承受的住。看完解剖就吃饭,也只有她这样的老手了。
张府尹当时还吐了,一时半会儿哪能有胃口?
宋采唐对二人有些同情:“饭菜里可准备了荤食?”
榴红摇了摇头:“本是有的,但婢子听闻前边动静,自作主张换成了寺里的菜斋。”
“好姑娘,做的对。”
榴红意识到被看透了,低头笑了下,没再替自家主子遮掩:“两位大人胃口还是不太好,婢子瞧着不大能吃的下去婢子这就为姑娘去通传?”
“不用,”宋采唐摆摆手,微笑道,“还是让他们多少吃点,我先不打扰,去旁边坐等吧。”
“多谢姑娘体恤,”榴红福身行了个礼,将她引至一旁偏厅,“姑娘稍坐,婢子去泡茶来。”
结果并没有等多久,一刻钟后,温元思和张府尹就来到了偏厅。
“这么快?”
宋采唐眨眨眼,看看温元思,又看看张府尹,怀疑这两人没吃饱。
温元思叹了口气。
张府尹面色也不大好,摆了摆手:“正事要紧,饭食少一两顿又不会死,有什么关系?”
端是一派大义凛然。
“宋姑娘此来,可是有事相商?”
宋采唐也不戳破,微笑着将布条拿了出来:“方才我去北面山中散步,看到了这个。”
“北边?”
张府尹低吼一声,下意识看向温元思,二人对视,眉凝目沉,神色非常古怪。
宋采唐把布条放在桌上:“怎么,这天华寺北侧山间,去不得?”
张府尹面露思索,似有些犹豫,温元思却眯了眼,指尖轻敲桌面,冲张府尹微微点了点头,眸底略有坚定之色。
张府尹眉头紧皱,末了,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目光如剑一般,投向了宋采唐:“我听温通判说,宋姑娘决定以剖尸手法确定死者身份,是因昨晚问讯过本案相关人马三娘。”
宋采唐:“正是。”
“姑娘在丝毫不知案情的情况下,能迅速从与案人员身上寻找方向线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姑娘不仅剖尸技艺纯熟,验尸精准,还很擅长推演案件?”
张府尹问话神情太严肃,宋采唐微微偏头,看了眼温元思。
温元思正对她点头,目光内有鼓励之色。
宋采唐眼睫微闪,明白了。
这是来自张府尹的考验。
验尸一事,她已经让对方信任自己的仵作之能,可接下来的案子不一般,张府尹不敢放不靠谱的人进入。
正文 241.有人死了
宋采唐仍然没有找到甘四娘, 府里这么多下人, 提到这个名字都讳莫如深, 不敢多言。有那胆子大的, 也只敢说说这位进府以来发生的‘乐事’, 若有人问其现状,必摇头惊恐,不再敢言。
可宋采唐还是想办法得到了消息,甘四娘如今偏居在西南角, 离倒座下人房很近, 不是今日宴会场所, 到时可以寻个理由,过去看看。
赵挚和温元思两个牛皮糖终于来了事,被她顺利甩开,她仗着一个人目标小,身份不高,不会被在意, 大大方方寻了个理由, 走向倒座。
甘四娘住的偏院非常好找,位置很不好, 谈不上什么条件,好在甘四娘是个爱干净的人,收拾的倒是规整, 但是她不在。
找不到人, 宋采唐也没办法, 只好随便看了看院子,吩咐下面人帮忙看着,人回来了往前面去支应她一声,才回向宴会场。
这安乐伯府太大了,今天大家都忙,怕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人耐心等等吧。
宋采唐回的是女眷圈子,没看到赵挚和温元思,只见卫氏长袖善舞,控场控的相当好,如今被簇拥在一众贵妇中间,左得意又美满,好不爽快。
她不欲上前吹捧,且以她现在的身份,怕也不够格,别人不稀罕,她便在外围转着,想着甘四娘什么时候能回,甘志轩如今都看不到影子,着实可疑。
突然肩膀被撞了一下,她回头,看到了陆语雪。
陆语雪鼻尖有汗,脸色不太好,是在暖阁里闷着了?
宋采唐不大喜欢这个姑娘,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没对她做过什么,她就扶了陆语雪一把,下意识关心了一句:“陆姑娘这是怎么了?要我帮你叫人么?”
因为不喜欢热闹,她来的这个地方有点偏,附近没什么人。
陆语雪避开她的手,眼神带着冷意:“不劳你费心。”
得,被讨厌了。
宋采唐也不在意,让开路,任陆语雪一个人离开。
可陆语雪往西走,一丈多远的另一条廊道上,卫和安正自西往东,缓缓走来。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不算走了个对脸,可宋采唐看到他们注意到了彼此,刹那间神情眸色变化,可仅仅只是一瞬间,两个人神态恢复,眼神相避,直直往前,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若不是宋采唐自认眼神不差,怕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俩个人认识?
不过很快,宋采唐就没心思关注这两个人,因为甘志轩出现了。
他穿着簇新的衣裳,满面红光,学着贵圈公子的模样做派,又是拱手又是劝酒又是寒暄,颇有架势的帮忙待客,还说之前太忙,帮着盯着厨房做事,这么半天才来,万望海函之类的话。
且不提他这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模样,‘外强中干’,‘我很心虚’类似的字似乎写在脑门,众人对着他在笑,可私底下,别人会看得起他?
还看着厨房,这是男人该干的事吗?他被人治了,自己竟不知道吗!
甘志轩本人还真就丝毫不知,颇为志得意满,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已经是贵圈公子,到哪都是个大人物了,社会地位阶层得到了巨大的提高!
宋采唐还注意到,甘只选对嫡母卫氏相当尊重,各种讨好,各种吹捧,拿自己当趣哄卫氏开怀,脸都不要了,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来,连声母亲,叫得极为亲热。
这是把卫氏当娘了?那甘四娘呢?
他还敢看着陆语雪脸红。
陆语雪是代平王妃过来赴宴的,不管本身出身如何,平王妃几乎拿她当女儿看,什么样的大事都让她参与,她还有个赵挚这样强大的表哥,受尽宠爱,她的婚事几乎整个汴梁贵圈都在看着,哪里是什么无名小卒?
甘志轩一个奸生子,没有名分,连庶子都算不上,竟敢肖想她,着实有些自不量力。
宋采唐也有些佩服陆语雪,这个人好像非常擅长变脸,千人千面,不一样的时候,对待不一样的人,她的态度一定不一样。而且她不管受了什么打击,遇到了什么事,恢复的相当快。距离宋采唐见到她微汗不舒服时间并不久,她已经能在闺女圈中微笑从容,长袖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