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背景,又说当日情况。
“婆母病重,妾身和妯娌几人轮流守夜,亲侍伺候,去世前一晚,是妾身轮值。当日晨昏定省后,两个弟妹离开,妾身给婆母侍奉汤药,擦过手脸后,就睡下了。前半夜,并无任何异常,后半夜出了点事,妾身确认过婆母情况,没有任何异常后,起身离开——”
说到这里,她看了丈夫一眼。
米孝文哼了一声:“通判大人问案,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转身温元思,亲自说道,“那夜,我后院一个良妾小产,流出来个女孩。”
他眉间皱的死紧,唇角往下撇,整个脸色就是大大的不满,甚至透着鄙视,任谁都瞧得出来。
宋采唐有些心寒。
只因为是个女孩,所以嫌弃至此,不但不心疼,还怪别人来的不是时候,事忒多吗!
温元思神情不变:“然后呢?”
“然后就是第二日”王氏有些讪讪,“夜里的事处理太久,完后天边已经泛白,不好打扰婆母休息,妾身回房小睡了一会儿,方才去主院——婆母已然离世。”
这也太笼统了。
宋采唐下意识看向温元思,温元思也正好看过来,二人对视 ,宋采唐悄悄冲他眨眨眼,快速看了看周边几人。
温元思就明白了。
“当天夜里,都哪里有动静?”他问王氏,“只是你一人在忙吗?”
王氏摇了摇头。
“小妾流产,似是误食了东西,是二弟妹放在厨房里的,她闹的厉害,妾身没办法,就让人请了二弟妹过来。”
孙氏立刻就炸了:“关我什么事!”
二老爷米孝礼不赞的看过来:“好好说话。”
孙氏咬咬唇,尽量压住火气:“又来疑我!我说过了,那燕窝是我存在大厨房的没错,但那是我自己要吃的,不是送给大嫂院里的小妾的,她自己贪嘴,偷拿了我的东西吃,又不知哪里不对流了产,同我有什么关系!”
王氏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接茬,目光非常平静,继续往下说:“那碗燕窝,是伺候小妾的丫鬟做主拿过去的,那个丫鬟,刚刚从三房调过来。”
说到自己,柳氏赶紧站好福身,尽量侧着身子,让大家只看她的右脸:“虽那丫鬟在我院子里伺候过,但并未近身,也并不熟络,没有仇怨。”
来去几句话,意义明显。
大房小妾流产,几句话,二房三房都串了起来,吃的燕窝是二房的,送燕窝的丫鬟是伺候过三房的,所以可能是这俩人下手?
真是好一出宅斗大戏!
大房一直很平静,没任何问罪姿态,二房三房积极自辩,表示没干坏事,纯属误伤,这事简直是一团乱麻
但不管这麻多乱,与宋采唐温元思都没关系,她们要做的,只是问案。
这么多人汇到一块,这么热闹,与小梁氏的死,有没有关系?
温元思立刻找准了点:“这夜里,你们都在一起,任何时候都没离开过彼此视线?”可以互相做不在场证明?
王氏摇了摇头:“那小妾刚刚失女,闹的有点厉害,我们妯娌几个都忙,并不能彼此证明一直都在视线内。”
这个问题,当时的通判就问过。
“那小妾也是太娇,叫人惯坏了,”老二媳妇孙氏哼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话音透着讽刺,“不过死个女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扔了丢了,在咱们米家,不也不算个事?”
正文 123.悬棺
不过死个女儿, 没什么了不起,在米家就算丢了扔了, 也是小事
孙氏这话夹枪带棒,似有什么隐意。
温元思和宋采唐还没品出来, 二老爷米孝礼已经低喝出声:“闭嘴!不会说话就别动,没人当你是哑巴!”
大老爷米孝文脸色更加不好, 不满都快溢出来了:“老二,管好你媳妇。”
米孝礼有些尴尬:“对不住,大哥, 她不懂事, 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
米孝文哼了一声:“多向老三家的学一学!”
他本意是学着柳氏安静, 别随便动, 孙氏心气上来,一撇嘴:“跟着她学什么?长痣还是装哑巴装乖?”
米孝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孙氏!”
米孝文眯了眼:“行了, 少在通判大人面前丢人,你把她带回去!”
米孝礼只好把孙氏带走。
二房走了, 三房好像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米孝文看向三弟米孝诚:“柳氏也带回去吧,免的惊扰了贵客。”
米孝诚脸有点红:“大哥说的是。”
他朝柳氏招招手,柳氏就乖乖的走过去跟着他走了,全程安静,没任何表情,没任何怨言。
这个过程中, 宋采唐视线微移, 好奇的看了看王氏。
王氏做为宗妇, 最是稳的住,表情全无波动,不跟妯娌计较,也很配合丈夫,听丈夫的话,只在孙氏说话的时候,眉心蹙了一下。
之后,再无其它。
“抱歉,让通判大人看笑话了,”米孝文朝温元思拱了拱手,“家母的案子,官府已经问过话,几个弟弟弟妹供言,卷宗上应该有记载,如有需要,可在稍后单独询问,但整件事最清楚的,便是我妻王氏,大人有任何疑问,可以问来,她定仔细为大人解惑。”
“如此,多谢夫人。”温元思拱了拱手。
王氏福身回礼:“皆是妾身应该。”
温元思便问:“老安人去世,你可曾有过疑问?当即准备装敛,还是做了什么?”
王氏依然很稳,仔细回忆片刻,便道:“发现婆母去世,妾身也有点慌,赶紧调来屋里伺候的下人问是怎么回事,但并没什么异常。婆母本就久病,大夫早就叫家里做准备,妾身及家人都知道会有这一天,悲痛过后,便照程序请官府仵作来看。仵作职责在身,看的仔细,在床边发现了一片断掉的指甲,比对过后,是婆母的”
“婆母年纪已大,又是久病,气力不足,遇到怎样的情况,才会用出浑身力气,以致生生把指甲按断?仵作起了疑心,报了上官。当时的老通判过来看了看,也觉得不对,就立了案”
温元思:“所以当夜你离开时,老安人还很好,会呼吸,天亮后你回来,她就去世了。”
王氏点头:“是。”
“这段时间里,房间里都有什么人?可问过话?”
“有,婆母的心腹黄妈妈,还有大丫鬟蓝瓶。”
“都怎么说的?”
“黄妈妈是伺候婆母多年,很得婆母信任的人,婆母房间,如果主子们不在,就是黄妈拿主意。蓝瓶——”王氏垂了眼,“我家二房,曾有个出妇范氏,被休回家,蓝瓶曾伺候过范氏,本是要卖出去的,但不知怎么的,得了婆母的眼,婆母很喜欢,留在身边不放,蓝瓶也很忠心”
“黄妈妈说,当晚没什么不对,前面动静大,却没怎么吵到这里,婆母一直在睡,中间黄妈妈还曾起来看看情况,给婆母掖了掖被角,发现灯不太亮,还添了灯油”
“蓝瓶在屏风外小榻上睡,觉不沉,很警醒,黄妈妈起来的时候,她虽没跟着起来,但是听到了,说婆母的确一直在睡,但后半夜没动静,她和黄妈妈便都没起来,婆母到底什么时候去的,她们两个都说不清。”
“有没有别人进去?她们二人可能做证?”
王氏摇了摇头:“她们并没有听到特殊动静,但觉再浅,她们俩当时也是睡着的,所以”
不能做为准确证据。
温元思点了点头。
“那位黄妈妈,以及丫鬟蓝瓶,现在何处,可以请来问话吗?”
“自是可以,”王氏道,“黄妈妈年纪大了,婆母去世后,妾身不舍再用她,便请她到庄子上荣养,那蓝瓶跟黄妈妈一起伺候过婆母,总有些情分,又到了年纪,该放出去配人,妾身就做主,让她嫁了庄头,正好帮忙照顾黄妈妈。”
“通判大人既然有用,妾身这就叫人去传话,将二人请来,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以备大人随时召唤。”
“如此多谢。”
时过境迁,年头太久,很多东西已不能还原,记忆也开始暧昧,现在阶段,不管看现场,还是提取相关人供言,意义都不太大。
温元思和宋采唐是看过卷宗过来的,王氏供言和当时一般无二,并没什么区别。
例行又问了几个问题,温元思觉得差不多了,话题就转了方向:“贵府之前应过配合开棺验尸,本官想确定死因,老安人尸身,现在可能验?”
这个问题
王氏不好答,看向丈夫。
“验是能验,但有点难”米孝文面色有点奇怪,“通判大人确定?”
温元思颌首:“自然。”
米孝文吩咐王氏:“通知下去,马上上山。”
“是。”
“衣服也要备几件。”
“妾身省得。”王氏立刻去准备了。
宋采唐和温元思对视一眼,难道这尸体,葬在了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