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凌芊芊拉着祁言,又过来找赵挚了。
这个时间,正好宋采唐和赵挚温元思说完尸骨具体情况,从停尸房离开。
凌芊芊一看,这下不用看白骨了,更合适,扑过来就要拽赵挚的胳膊:“赵哥哥——”
赵挚当然是不让她碰,早早就躲开了。
凌芊芊咬着唇,深深吸口气,握着拳头表示自己不在意,扬起笑脸邀请赵挚:“我表姑高家七日后为我设花宴,赵哥哥一定要来呀。”
赵挚视线滑过又往宋采唐方向凑的祁言,声音有些冷:“没空。”
凌芊芊似是习惯了赵挚这种态度,还是没生气,撒着娇求:“怎么就没空了,又耽误不了多久,赵哥哥去嘛,去嘛去嘛”
这边祁言跑到宋采唐跟前,宋采唐顿了下,修长柳眉扬起:“还想问尸骨?抱歉,官府有规矩,非涉案人员不能透露细节,我不能和你说。不过死者身份确定,立案调查,肯定要公布的,到时你还是会知道,只时间会晚一点。”
祁言挠挠头:“没事没事,我就是瞧着你好厉害,想同你交个朋友。”
这个宋采唐倒是可以做主,眉眼弯弯,笑容灿烂明媚:“好啊。”
凌芊芊邀请赵挚未果,顺着赵挚目光看到宋采唐,眉梢皱了下。
她不再缠赵挚,而是跑到宋采唐身边,笑容灿烂:“宋姐姐,难得有缘相识,我表姑家七日后设赏花宴,我正好能跟着熟悉栾泽闺秀,交交朋友,你一定要来呀。”
高家花宴,早早放出了风声,栾泽贵圈皆翘首以待,炒到现在,已是一帖难求,凌芊芊竟然亲自邀请她?
这个大家都想要的机会,宋采唐反而不怎么重视,后宅应酬什么的,她真的不喜欢。
可有时候,别人好心邀请,你却拒绝是不友好,是结仇。
宋采唐不愿和小姑娘过不去,笑着应了:“多谢凌姑娘抬爱,如有时间,我一定去。”
“那说好啦,我回去就使人给你递贴子!”
说完话,凌芊芊也不再纠缠,拉着祁言就走:“表哥走啦,陪我去打首饰!”
祁言只得朝宋采唐摆摆手,跟着她离开。
马车从府衙离开时,凌芊芊纤长指尖挑着车帘,目光在高墙流连,久久不去。
“表哥,那位宋姑娘是不是真的很好?”
祁言狂点头:“非常特别!我从未见过如此聪明漂亮又有才华的女子!”
凌芊芊眯眼,声音很低,很安静:“所有男人,都会喜欢她吧”
祁言:“那可不一定,如果是个胆小的,估计会怕。”
“是啊”凌芊芊呐呐有声,“可赵哥哥怎么会胆小呢?”
栾泽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宋采唐给出的尸骨信息十分明确,张府尹和温元思为官也尽责,户籍工作做的很好,不管盘查,还是四处走访,都非常顺利,三日之后,结果竟然出来了!
这个效率,震惊了所有人。
莫说栾泽小地方,汴梁城,京畿要地,出现类似尸骨,寻找确认身份都要很久,他们从发现尸骨,到确认身份,连十天都没用到!
而且——
这个人的身份,很是出乎意料。
竟然是牛保山十一年前失踪的儿子,牛兴祖!
牛兴祖当年失踪,牛保山遍寻未果,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就是找不到人,而今被带到尸骨面前,人仍然是懵的。
他不敢认。
他心里仍然存在期盼,想着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儿子万一没事,只是离家出走,或是不小心去哪撞到了头,前尘往事尽忘,等想起来就会回来话本里不都这么写的么?
除了这心底执念,还有一点,尸骨只是骨头,没有血肉,没有发肤,没有熟悉的脸,他要怎么认?
他认不出来!
可宋采唐所验结果,样样和牛兴祖相符。
牛兴祖是木工,七八岁就拜了师父学艺,可运气不好,师父去世的很早,他有了底子,却没有成熟的技艺,这样的人,没师父带着,自己不好接活,想再拜师,别人已经有了忌讳,不会收。
他便日以继夜,自己研究技艺,从未懈怠。
牛兴祖非常孝顺,对父亲牛保山非常好,知道牛保山养大他不容易,自己能干活了,就反哺父亲,不愿牛保山受累。
那时牛保山脾气还没这么暴躁,还没这么酗酒,酒虽也喝,但并不过量,父子二人关系很是和谐。
牛兴祖的胳膊,也是为牛保山折的,那段时间牛保山受了寒,病了很久,总是咳嗽,怎么都养不好,牛兴祖辛苦问来秘方,独自去上间采药,历经凶险,不小心把胳膊弄折了。
因小臂骨折,木工活儿很久没接,不能按时交货的,也都赔了钱。他此举是为全孝道,平日里也是个勤快的小伙子,大家对他印象很深。
很多人到现在还记得牛兴祖当时胳膊吊在胸前,单着一只手,仍然为父亲做饭煎药的样子。
再加上宋采唐根据尸骨推测的其它可能,比如小时候的成长历程,哪磕碰过没长好,牙齿同一般人不一样,腿骨一边稍稍比另一边长,有点高低脚,但一般看不出来,只有跑的特别快时才有些感觉
每一样每一条,都跟牛兴祖对得上。
牛保山终于不再醉熏熏,看谁都斜着眼,他的手颤抖着,摸上了停尸台的腿骨,然后,抱着骨头嚎啕大哭。
“我的儿我的儿啊!”
他声嘶力竭,眼睛通红,拳头砸到停尸台,将骨头狠狠怀在怀中,就像想嵌进自己身体一样。
可是骨头是散的,不能被他全部抱起,他一揽,“哗啦啦”,细小的骨头散落下去,有的还磕到地上,撞的特别狠,似乎激起了烟状骨尘。
就像骨头要被撞坏了一样。
牛保山有些不知所措,抱着骨头,求助的看向宋采唐,通红眼底满是哀求:“宋姑娘求求你”
一个两鬓微白,瞬间充满老态的人,抱着儿子的尸骨,手足无措
宋采唐看着有点心酸。
“没关系,我会重新帮你把他拼好,如你不介意,我可寻骨针将其骨节连好,方便你行后事安葬。”
牛保山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砰’三声,硬硬的头狠狠磕在地上,磕完最后一个,似乎已承受不起这悲痛,半天没直起来,声音也哽咽压抑:“牛保山代我儿一起,多谢宋姑娘敛骨恩德!”
宋采唐忙侧身避开,可也没去拉牛保山。
她看的出来,这个男人需要一个释放空间。
她叹口气,转身走出房间,顺手关了门,让父子两个单独相处一段时间,聊慰失亲之痛。
她本以为,牛保山痛过之后,人会冷静下来,可她错了。
在别人都没看到,谁都没想到的时候,牛保山干了两件事。
头一桩,他去卢家大门口泼了粪。直接拉了车去的,时机还找的特别准,泼的很多,很臭,很打脸,短短时间,整个栾泽都知道了!
第二桩,他去堵甘四娘母子的门,一边扔臭鸡蛋,一边用最脏最恶心的话,骂了甘氏母子整整一天!
正文 88.谜团
牛保山的行为, 让人大开眼界。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牛兴祖音信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家可怜你, 看着你对别人谩骂挑衅,不好有半点意见, 可现在你儿子找到了, 死了,你最该关心的, 最该干的,不是好好求官府查一查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凶手是谁,能不能报仇么?
为什么正事不干,还是来缠这两边?
大部分人不理解,小部分人心里开始有各种嘀咕, 这牛保山该不会确定儿子的死, 跟这两边有关系吧
大闹现场,宋采唐没有看到, 是听的赵挚转述。
她夜醒的毛病还没好,赵挚夜里逛的习惯也还在继续,关家的护院巡卫对赵挚来说就是小儿科, 根本不用费多大工夫, 赵挚逛着逛着, 随便一脚, 就能停在关家,停在宋采唐窗前。
“芙蓉酥。”
他随手朝宋采唐桌上扔了一包点心。
嗯,带吃的东西好像也成习惯了。
宋采唐没有拒绝。
最初赵挚带东西来,她因为正在帮忙查案,收的很是心安理得,东西不贵重,赵挚行为也并没有半点暧昧或裹挟。后来感觉和赵挚应该算朋友了,虽然不怎么相合,两人好歹还‘同生共死’过,赵挚救了她的命,她也救了赵挚的命,吃他点东西,算得什么事?
尤其是这东西
不知赵挚从哪弄来的,味道越来越好,越来越对她的胃口。
她让青巧出去买,从来找不到对的东西,家里除了关婉妹妹亲自下厨的手艺,再没有谁做出来的东西给她同样的感觉。
宋采唐拆开包裹,拿一个到嘴边,咬一口,眼睛就眯起来了。
好好吃!
还是以前没吃到过的品种!
赵挚看着她贝齿轻咬点心,目光渐渐幽深,不似以往毒舌,只是别过头去不再看,抱着胳膊靠在窗槅旁边的墙上,仰望空中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