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明白。
她与枝娘分明是同时入宫的,论容貌论身段,她们皆是不相上下,甚至她自认为还要比她更具风情,也有更加玲珑世故的心态,怎么想最后都应该是她在这个后宫中笑到最后才对。为什么最终得到荣宠的是她,而自己所受到的待遇跟她有着天壤之别?
是,枝娘的的确确没有做错过什么,怪只怪在,她的运气太好了,好到让人嫉妒,却并不自知。那样浑然天成的蠢样子,恰恰却是她最为艳羡的。
她却好像还是没事人一般扯着自己,说着“绮罗,我们是好姐妹啊。”
见鬼,谁要与她是好姐妹!
太不公平了,真是太不公平了……绮罗盯着面前那安详得好像全然不知自己身处于什么危险之中的甜美睡颜,一遍遍地在心中重复着,到最后,已经逐渐染上了咬牙切齿的血意。方才那停驻在半空中的手不再犹豫,径直朝着那细长的脖颈之上掐去。
这个女人本身就是应该死的,明明嘴上说着要跟自己做好姐妹,然而却不声不响地就勾搭上了皇上。顶着一张清纯无辜的面孔,却这样轻而易举地将那九五之尊迷得五迷三道的,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而自己怎么着也要把她除掉才对。
这样疯狂的念头一旦在脑中成型,便彻底疯狂地蔓延了起来,再也无法收回。绮罗的眼眸一点点地染上了凛冽的狠意,隐隐透露出血红的色泽来,转而将掐住那一弯细长上的手指一点点地收紧,一点点地加重了力道。
随着手下力道的增加,躺在床上的女子面色由苍白逐渐转为充血的红紫,似乎终于感知到了自己所受到的威胁,然而却已经挣扎不了,只能无力地从喉咙中咕哝出模糊的一声,手脚微微挣扎了一下,然而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一时间,绮罗的心中甚至已经忘记了去追究自己这般贸然行事究竟会带来怎么样的恶果,通身的神识都只在叫嚣着一句话:
杀了她,杀了她。
只要杀了枝娘,自己以后就再不会心堵了。接下来受宠的人是谁都好,不是自己也无所谓,只要不是枝娘。只要不是她,自己就不会产生嫉妒的情绪,自己就不会被迫听着她满脸幸福地跟自己诉说着与皇上之间的情意。只要不是她,自己就可以得到解脱了。
想到这里,绮罗那娇美的面容上不禁出现了一丝古怪至极的笑意来,衬得她那原本秀美明艳的五官扭曲,更显出狰狞可憎的气息来。
“嘻嘻……”
沾染着几许薄凉花香的空气中陡然传来了一声空灵的女子嬉笑声,不知是从什么方向响起的,带着几分轻蔑,又带着几分逗趣的意味。
耳畔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诡异的动静,绮罗大骇,陡然放开了双手来,有些惊疑不定地张望了一眼四周的景象,却遍寻都不见多余的人影,不觉有些惊恐地抄起旁边一个紫金镂空的小香炉往着一处空处狠狠地砸去。
香炉砰然落地,里头焚着的沉水香尽数洒出,让整个大殿内的气味更加浓烈了起来。
然而便是在这一片沉水香的气息之中,那缕特别的花香虽然清清淡淡,却存在感鲜明而强烈,无论如何都没有被盖过去过。
方才的那声笑,难不成是她的错觉么?绮罗咬了咬惨白的唇瓣,脑中一时间也清醒了许多,一边只在心中不断安慰着自己那不过是一场幻觉,一边转过头朝着床榻上脖颈存着几许青紫掐痕、已然失去了呼吸的枝娘看去,眼角却意外地瞥见了一抹非同寻常的艳色。
不知道怎么的,绮罗的心中陡然咯噔了一下,连忙细眼看去,却见得枝娘的枕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朵绯色的夹竹桃,花瓣柔嫩,枝条舒展,连横截面处都切得齐齐整整,看起来像是刚刚被人摘下来一样。
从她的视角望去,只觉得那夹竹桃的花瓣红得刺眼,在幽幽的烛光底下肆意绽放着,好似新鲜流动的血液。
绮罗心中不禁一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一时冲动已经铸成了大错,不再去想那朵花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只烦躁地将其丢到了一边,一边小心翼翼地并拢了二指,朝着床榻上四肢逐渐失去温度的枝娘鼻下探去。
仅仅是一瞬,她就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咬到了手一般,闪电似的收了回来,心中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自己方才是杀了人了,她居然在这深宫之中杀人了?
虽然她并不惋惜枝娘的死,然而心中去还是难免紧张慌乱:要知道,如今这大殿以内就自己和枝娘两个人,若是这时候有人闯进来,自己一定会被处决的,到时候她的娘娘梦还如何能够实现?
身上的全数理智都在此刻回转了过来,想起刚才自己那不理智的疯狂行径,绮罗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地发凉,一边急急忙忙地收拾好了地上散落了的香炉,一边又看了看身体已经逐渐僵冷发硬了的枝娘,咬了咬唇瓣,眸中有几分冷色掠过,一时间已经有了补救的计策。
自己是绝对不能够暴露的,但既然是一条人命,总得需要有个交代,那么干脆就让这个交代还原到枝娘本人身上吧。反正人死了也就死了,何必再搭上别人了?
想到这里,绮罗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掠过的狠色更甚了一些,在确定外头暂时没有人注意到里头的动静后,这才手脚麻利地解下了枝娘身上的腰带,抛掷到了房梁之上,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活扣,这才费力地抱着枝娘,将她的头套到了腰带绕成的圈中,又在其下踢翻了一个矮脚凳,伪装成了悬梁自尽的模样,这样正好也能给她脖子上头的青紫痕迹做出个解释。
做完这一切以后,绮罗已经全然没有气力,只大口大口地喘着,一边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杰作”。
那个讨厌的女子,如今正被一条长长细细的腰带悬在高高的房梁之上,那纤细单薄的身子还在不甘心地摇摇晃晃着,好似还在留恋人间中的最后一缕活气。那灰败的小脸蛋上,终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神气,看着让她只觉得无比的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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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夹竹桃花
绮罗端详着端详着,突然间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来,笑声疯狂而刺耳,如同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她终于将自己最讨厌的一个人给除掉了,让她如何不感觉快意?
在这阵控制不住的快意笑声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传来了一声轻笑,这次的声音更为讥诮一些,带着睥睨一切的意味:“嘻嘻嘻……”
声色飘渺而空灵,悬浮在空中,像是完完全全浸润在了这方地界的空气中了一般。
那朵被随手扔掷在地上的夹竹桃依旧红得惊人,流转着妖异的微光。
只是,那头的绮罗笑得太过开心,以至于使得这声轻笑埋没了其中,丝毫未曾被发觉这一异常的动静。待得笑过以后,她很快便清醒了神智,只又张望了一眼,偷偷地闪身出了侧门,逃之夭夭。
想来不出三个时辰,她就能够听到枝娘的死讯在宫中传开了。然而那又何妨?虽然她如今正获圣宠,但是毕竟是一个还没有在宫中站稳脚跟的小秀女,甚至连位分都未曾得到,家中又是普普通通,谈不上让皇家忌惮。
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物,死了就死了,想来皇上也不过就是贪图一时新鲜,时日过了,便也不会再深刻追究此事了。绮罗在心中如此这般地安慰自己,一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只求赶紧逃离现场,以避开嫌疑,一边也在心中想好了日后如果被找上门来自己的说辞,便说是枝娘毁容,心情一直不佳,与自己发生了些矛盾大吵了一架,自己愤然离去,没有想到枝娘竟然会轻生。这样一来,自己虽然难免会遭到些非议,但是却也拿自己无可奈何。
她行动得太急,甚至没有注意到,大殿以内的窗子关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别提花,殿外也并没有栽种夹竹桃林。
待得殿中重新恢复一片空寂以后,那原本缥缈的花香一点点地浓烈了起来,存在感也愈发鲜明了起来,逐渐冲散了原本沉郁着的死气。
而那朵绯红的夹竹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腾空而起,如同冥冥之中有根看不见的丝线牵着一般,一点点地没入了悬在房梁之上的那个小小身躯中,好似一点朱砂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就此绽开艳色,很快又一点点地恢复了透明,再也寻不到踪迹。肉眼看去,但见那额头依旧光洁白皙,丝毫看不出异常来。
殿中的花香依旧充盈,哪怕遍寻殿内外都寻不得花的痕迹。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枝娘那早已经僵硬冷却了的四肢陡然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所有关节出现了奇异而轻微的扭曲,转瞬却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好像刚才的动静只是被微风轻轻地拂动了片刻。
宫门正在此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位身着宫装的小宫女正费力地提着一桶水走进来,看起来是例行打扫卫生。因为手中装着水的木桶太过沉重,迫使她不得不低着头眯着眼睛,全然没有注意到殿中的异常,半晌,她准备干活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弯影子一晃一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