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她才终于明白了爹爹的意图，方才显露出些微光的眼眸瞬时暗了下去，只轻声道，“原是如此……”
不知怎么的，她骤然想起了从前春香在自己面前描述的那个桥头作画的李书生，听说他的技法也是神乎其神，也不知道这宫廷画师和普通画师之间，究竟存着什么差别？就如同同样的一个人，迈进那一道拱门以后，为何就是云泥之别？
这世上人的道理，真是说古怪也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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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公然顶撞
她这边正出着神，那边的苏员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你爹爹这回请来的可是宫中如今最为炙手可热的画师，听人说啊，他能够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以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润色，让画上的人看上去就是要比旁的好看一些，至于好看在哪里，却又说不出来，如今很是得皇上喜欢。你爹爹啊，也就是趁着这么一个时候，早早的就花大价钱把他给请过来了，若是你在的话，定然效果就更加事半功倍了，只可惜啊……你如今这幅模样，也确实是见不得人，还是好好休息吧。”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有些敷衍地应和道，“是，可惜了。”顿了顿，她又抬眼，语气平静地提示道，“父亲，我与妹妹入宫应该还有几年的时间。”
也不知道父亲为何这样早地就已经做好了全面的准备，似乎是生怕她们出现什么问题一般。从她们出声开始，似乎就被迫地要跟那原本遥不可及的皇宫绑定着。原本以苏家的身份，进宫全然没有胜算，然而这些年以来，她眼看着爹爹四处去拓展人脉，打通关系，这才让她们也算在京城中有了名头。
然而这样真的值得么？或许也只有爹爹能够知道了。
苏员外这时候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女儿如今有些抵触这个话题，一时间只是皱眉，口气也沉了一些，“虽然你们如今年纪还小，我也私心将你们多留两年，多学些东西，成熟一些，再在京城里头打出了名声以后再行入宫。特别是你妹妹，如今多大个人儿了，还是没轻没重的，少不得你提携。若是这样到了宫中，我也不放心。只是虽然你们晚了两年，但是这些日子却不是荒废用的，这些人脉啊名声啊，有哪一桩哪一项不是靠时间和银子里积攒下来的？爹爹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啊，你们两姐妹也应当好好重视起来这个问题，明白了么？”
嘴上说着是为了她们好，然而她们的意愿却从来不曾被重视过。
她心中这么想着，最终却也只能轻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女儿……明白了。”
原本以为这一关算是过去了，然而苏员外毕竟从前驰骋商场，更何况眼前的又是他的亲生骨肉，她的那点心思变化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如今语气依旧沉肃，“你是不是这些天以来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还是被你妹妹给带偏了？”
她有一瞬哑然，然而最终还是别过了头去，微微抿了抿唇，“不曾。”
“看着爹！”苏员外的口气陡然重了一些，眼中不复方才的慈爱与关怀，取而代之的是真正一个一家之主的威严，“你们姐妹俩入宫，光耀门楣，是爹爹一直以来为了你们辛苦筹划的路，也是对于你们来说最为好的路子。假如你们成功了，那是苏家多少年的荣耀啊，你爹在暗地里的生意也会更加如鱼得水，你们也能够继续锦衣玉食，多么风光。这么一件好事，你可千万不能够搞砸了。”
终于显示出真实的意愿了么？她在心里头想着，只觉得颇有些讽刺。
只是因为生她养她十几年的时光，就能够将自己当成未来几十年的摇钱树，不准提出反抗，不准有自己的思想，甚至连说出自己的真实心愿都是一种莫大的奢侈。偏生生这样令人厌恶的生活，却被自己的爹爹说成是“为了她们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陡然冒出了一句，“如果失败了呢？”
“啪——”
乍然的疼痛使得她差些惊叫出声来，只觉得面颊上火辣辣的一阵刺痛，霎时一个鲜红的五指印从上浮了起来，可见他方才所下的力道之重。
她分明吃痛得眼冒金星，身子本就大病初愈，虽然已经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却还是要比普通人都弱一些，被这么一打瞬间只觉得心口发闷，眼前一阵黑，然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咬住了唇瓣，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也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有任何的异常，一边抬起了眼来，忍着脑袋中那晕眩感，直直地望着面前那个面沉如水的中年男人，头一次觉得父亲的样貌对于自己来说竟是那样陌生可憎。
若是按照平常的模样，她此时此刻应当会诚惶诚恐地道歉的，然而这一次，她却莫名的不想要低头。
“小姐！”旁边候着的春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引得一惊，连忙奔到了床榻前，看着她面上那越肿越高的面颊，语气中满是心疼，“小姐您怎么样了？奴婢……奴婢这就给您拿药去！”
苏员外却全然没有反应，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羽翼渐丰的女儿，心中突然间意识到这个从来不会让自己操心的乖巧女儿实则也还是有着叛逆的一面，这样的发现让他又惊又怒，马上又反应过来，必须将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以内，不得让它继续生根发芽，以免走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心中这样想着，那头他已经沉着怒气说道，“这一次，是你们人生中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允许出现‘失败’两个字。凭着你们的资质，是一定能够入选的，没有其他的如果。我苏家的女儿，不允许说这种丧气话，我也不想再听见第二次，听明白了么？”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父亲，眼神倔强，没有说话。
这样的负隅抵抗显然引起了那个一向跋扈权威惯了的中年男人的愤怒，当即已经骤然拔高了声音，“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没规没矩的，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我从前还觉得你懂事，不比你妹妹，没想到你现在病了一场，是不是连脑子也给烧坏了？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她依旧缄默不语，脸色冷得如同一块冰，心口微微地颤动着，几乎有些呼吸不上来。
她依照父亲的意愿规规矩矩地活了那么多年，如今仅仅是因为流露出了一些别样的念头，却已经被冠上了这样的名头，让她如何觉着不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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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心灰意冷
那边的苏员外依旧不依不饶地还在质问，“你爹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从前教过你的规矩如今都已经忘透了么！”说着，他又高高地扬起了巴掌来，眼看着就要重重地落了下去。
她心如死灰，也懒得再去避让开来，只干脆将脸又仰得高一些，任凭他打。
倘若今日真的被打死了，也算是日后不用再去那个充满刀光剑影的鬼地方受折磨了。长痛不如短痛，反正她对于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倒不如给个痛快。
“老爷，老爷！”春香这厢刚取了消肿的药膏过来，便看到了这一场景，一时间不禁吓得面色一白，连忙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不再顾什么规矩，只拉住了苏员外那就要落下的手，一边泪水涟涟地哭求道，“老爷，小姐如今病还没有好全，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都是在说些什么的。老爷您也是清楚大小姐平日里的脾性的，她怎么会刻意顶撞老爷呢？不过是身子实在太不舒服，这才说话不过脑子了些，其他的事情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啊老爷，求您如今不要再刺激大小姐的病情了，也请您不要动怒，以免伤了身体！”
“滚开！”苏员外正在气头上，只顺势一摆手，将抓着自己的春香狠狠地甩了出去，然而那一巴掌究竟还是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只又重重地放了下来，一边训斥道，“都是你们这群刁奴平日里在小姐耳边说三道四，否则小姐怎么可能会这样性情大变？若是大小姐进宫选秀这一事情中间出现了什么岔子，我第一个就寻你们这些个刁奴算账！”
春香这边马上自地上爬了起来，在苏员外的跟前咚咚咚地连磕了几个头，“是，是，是奴婢们的错，还请老爷不要动怒！”
苏员外重重地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然而眼中的厉色却是怕人。
一时间房中流转着低气压，寂静得可怕，几乎连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分明，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只觉得胸口发闷的感觉愈发强烈，引得她一阵头昏脑涨，张了张嘴，几度开口想要说话，却被春香以眼神制止了。她只道是春香担心她与父亲再起冲突，思来想去，还是只能闭上了嘴巴，缄默不语。
此时此刻，她也的的确确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做发挥。
今日的事情，的的确确是她失常了。分明知道是无可挽回的事情，她却偏生生地还要撩一把火气，父亲发怒也是在意料之中才对。
那头的春香眼见得两人还在僵持不下，只抿了抿唇瓣，继续劝道，“老爷，小姐也是无心的。您想想，这大病初愈，人脑子都还没有清醒过来呢，哪里会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您看，您方才这么一发怒，小姐被吓得都不说话了，还有这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