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唐夜霜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否认了云墨静口中的猜测,“二小姐绝对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被带走的,也绝非早有准备。”
云墨静一挑眉,“这么笃定?”
她颔首,让开了一步,只沉声道,“你看床底下。”
心中抱存着几分疑惑,云墨静顺着她的话风往床底下看去,但见一只绣着红梅的绣花鞋正落在床底下,绸面昂贵,绣工精致,一看便是闺阁小姐才能够用的东西,显然属于二小姐之物。
云墨静走上前了几步,将那只小巧精美的绣花鞋拿到了手中,又不甘心地继续往床榻底下瞧了一眼,想要找寻另外一只的踪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只轻轻纠结起眉头来,“绣鞋只剩下了一只……除却说明走时匆忙以外,也说明苏二小姐当时已经没有了自主能力。否则以她那样娇贵的富家千金,又如何可能忍受自己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情人面前?”
唐夜霜点了点头,继续补充说明,“床上染了血,说明苏二小姐此刻衣裙上也余有血迹,然而房中却没有换下来的衣物。金银细软,统统未曾有打包归纳的痕迹,想来苏二小姐此前并没有打算远行。”
越听下去,云墨静只觉得越为心惊,当即搓了搓自己胳膊上霎时冒出来的那一片鸡皮疙瘩,面色看起来显然是受到了一定的惊吓,“好好的一个大活人,难不成就这样说没就没了?然而方才说我们的人早已经在监视那个庵堂,他们就算想从地道潜逃,也一定要经过那个庵堂,不可能在我们的人的眼皮子底下就这样溜走。也就是说,那李良、春香还有苏二小姐,如今有很大的可能还处在苏府以内,只是……他们这三人行若是在这苏府里头游走,未免目标也太过于显眼了一些吧,就算调转开了院内的人,那院外的呢?总不可能也没有长眼睛吧!”
“昨晚府中混乱,夜色又朦胧,想要看清楚人脸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又何况看出人行动如何异常?再加上李良的那身法师装扮……苏二小姐身形娇小,将其藏在披风底下拖拽着往前走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想必担心府中也没有人敢靠近他仔细观察。”正说着,唐夜霜的视线已经凝聚在床榻前的地上,瞬间沉郁了几分,“你看这里。”
云墨静视线一聚,眼底霎时惊起了几丝波澜,忙蹲下身去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狠狠地一锤大腿,略微拔高了几分声音,“是拖拽的痕迹!”顿了顿,他站起身来,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没有在房中,又没有出府外,那又会是在哪里……”
正在此时,远处迎着风春来一阵诡谲古怪的响乐,夹杂着铃铛的声音悠悠晃晃,如同魔音入耳一般以一种强势的姿态钻入了他们的耳畔。
“这是在干什么?”云墨静原本想要忽略,然而碍于这声音实在太过魔音穿脑,最终还是抽回神来,顺着铃声的来源翘首以盼,皱着眉头道,“这曲风应当是那些个神棍弄出来的,这么听着像是举行什么仪式……等等,难不成是祭天仪式已经开启了?”
可是自己和唐夜霜这两个活祭品还在这里呢,祭天仪式如何能够继续正常进行?亦或者是说,原本的重点就不在于他们的身上?
唐夜霜同样也被云墨静惊呼的这一声给醒了醒神,低声喃道,“李良是扮作道士混进来的,如今的去向自然……”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抬起了眼来,齐刷刷地望向了远处那腾空之上的烟火气息,似乎是突然间两人像是同一时间察觉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一般,甚至连交换眼神都未曾,便已经不约而同地直冲出门外,朝着祭坛的安置点,也正是大堂以外的那块空地奔去。
云墨静虽然武功只能算得上尚可,但是脚力却还算不错,故追得上唐夜霜的速度也并不算太过费力。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人已经来到了祭天仪式的现场。
大堂之外,此刻人头涌动,几乎所有苏府的仆众都聚集在了这边,大抵是都想看看这祭天仪式究竟是如何模样。一眼望去,便是黑压压的一片,看起来很是壮观。
虽然早就知道苏府内人数众多,然而如今眼见着聚集起来,才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分量。
唐夜霜和云墨静看到跟前这水泄不通的场景,一时间也不免咂舌,只赶忙拨开重重人群,朝着视野最好的方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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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偷梁换柱
或许是因为当前的紧张气氛太过浓厚,也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易容还算得上成功,就此这样大张旗鼓地一路拨开人群时,虽然偶有抱怨,但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去,转而重新看向祭天会场之内的景象,看起来并没有人注意得到只两个穿着普通的小厮婢女。
好不容易,唐夜霜和云墨静二人才终于挤出了人群,站在了第二排的位置,既能够掩人耳目,也方便他们观察场上的景象。
唐夜霜定了定神,朝着坐在高台上人看去。
坐在中间位置的,俨然是苏员外,此刻满面病气,虽然身子肥硕,然而却如同一张空余脂肪的皮囊般瘫坐在太师椅上,好像没有人的搀扶就会随时从椅沿上滑落下去一般,显然二小姐小产的消息令他打击并不算小。若不是时常他的眼皮还眨一下,她几乎要以为坐在上方的那个不过是一个人皮木偶。
坐在苏员外左侧的正是苏家大小姐,此刻那因火灾而受损了的面上敷了厚厚的面纱,只余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然而即使如此,也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出她的双目无神,也好似被人抽去了魂气儿一般,全然是一潭死水,没有一丝半毫这个年纪女孩子应有的朝气和灵动。
虽然这些天以来她已经没有再其他异动,然而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形态,却反而更加让人担心。
仅仅在几天的时间以内,诺大的一个苏府居然就已经这样变了模样,人不人鬼不鬼,而这一切,却是那个女孩子长达十年的谋划。
唐夜霜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一边也望向苏员外右侧的那把交椅。
那一把交椅显然设给苏二小姐坐的,然而此时此刻,却是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
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唐夜霜收回了望向台上的视线,转而将目光放入场内。
布置的道场中央依旧搁置的那个高耸的紫金香炉,如今已经被高高地架了起来,并没有点上,但可以看到下头添了柴火。一眼望去,更像是一个架在蒸笼上的巨型深口锅。
八个身着法衣、覆着面具上的道士,如今正随着阴阳八卦的阵型围拢着那个巨型香炉直立着,手执各类法器,闭着眼睛口中正在喃喃念着什么,看起来煞有其事的模样。为首的一个,手中拿着一支熊熊燃起的火把,想来应该是用以点燃香炉下的台子。
这么多个人,究竟哪一个才是被偷梁换柱的?唐夜霜微微拧着眉心,目光一寸寸地自他们那狰狞如恶鬼的面具上探量而过,期望能够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供以辨别。
突然,随着一声清脆的铜铃声响起,霎时全场静寂了一瞬,而那些个道士们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开始循着阵法的走向快速地跳起大神来。
便在这变幻身形的一瞬间,唐夜霜清晰地感觉到其中一个戴着罗刹面具的道士睁开的双眼中,有一抹锋利迅疾地闪过,快得如同飞逝的流光。
虽然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然而唐夜霜要捕捉的也正是这么一瞬间的异动,感觉到此以后,便立刻将所有的注意力倾注于那个戴着罗刹面具的道士身上,但见他手中执着火把,正是方才站在祭坛跟前的领头人。
细眼打量过去,但见他动作整齐纯熟,乍看之下与别的道士别无二差,甚至还要更为流畅,显然是在此前经过精心的练习。然而只消将注意力放在那面具黑黝黝的两个眼睛的洞里,便能够瞧得他那双眼睛,浓黑、明亮,泛着仇恨的光芒,一下子与身旁那些个眼中一片死气沉沉的道士们明显地区分开来。
在这些人里,对苏家报以这样浓烈而鲜明的仇恨的,也只有李良了。
唐夜霜眼神定了定,已然确定了目标,只暗暗地朝着云墨静递了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已经找到了目标,让他时刻观察着那里的动向,一边一点点地借着拥挤人群的掩护下,尽力保持平静和寻常地朝着靠近那个罗刹面具的位置走去,以便在发生突发情况的时候,能够以最快的时间报以反应,眼睛却时时刻刻地盯着他的方向,不容有一丝一毫的放过。
不知道是否是发现了她那太过灼热的注视,那个戴着罗刹面具的男人陡然地转移过视线来,与刚刚才站定的唐夜霜不偏不倚地对上了一眼,却又很快地躲闪了开来,状若平静地继续举着手中的火把跟随着法乐吟唱着奇怪绵长的曲调,好似方才无意间暴露出的慌乱不过是一场错觉。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眼,唐夜霜才彻底地确定,眼前这个道士就是李良所假扮的。
按理说李良并没有见过自己,再加上自己当今面上也有一定程度的易容,然而他在被人注视的第一时间却下意识地选择了闪躲开来。若是心中无鬼,有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