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问刚才那一句话?她抿了抿皲裂苍白的唇瓣,从喉咙轻轻地咕哝出一声沙哑的呼唤,“少庄主……”
他微笑颔首,似乎是在表示自己听到了,一边却自袖间掏出了一个圆形的小镜子,毫不留情地反转过镜面,对向她的面庞。
“不要!”方才几近失声了的桃夭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是晦涩而难听的,即使如此,她却依然嘶哑着喉咙,话音染上了几分惊恐和祈求,“不要……少庄主,求你,不要……我不想死……”
她求得声声凄切,但却到底是来不及了。那边的桃灼早已经看到了镜中自己那扭曲的五官和布满血迹的脸面,怔了一怔,待反应过来镜中那个如同怪物一般的人类居然是自己时,瞬间两眼翻白,惊恐万分地尖叫了起来,满是不可置信。
女子尖利而恐惧的惨叫声几乎快要惊破天边那一抹鱼肚白,而站在一边的唐夜霜看着那神态各异的三人,一点点地拧起了好看的眉头,兜兜转转观察了一圈以后,最终落到楚月身上的那道目光又再次深沉了一些。
这个男人,究竟是怀揣着如何的铁石心肠,才会对自己身边的人都舍得如此的直接狠辣?
她也是这个时候终于清晰地明白了过来:他才是这个世间最无情之人。
那头的楚月似乎是察觉到了唐夜霜那探究的目光,狭秀如狐的眼角轻不可闻的一撇,却并没有对她说些什么,只是继续望向了眼前的桃灼,“如果真的这么喜欢我,那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你,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麻烦了吧?”
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上扬,好似情人呢喃间的话语,然而仔细听取,却字字惊心。
大概已然猜到了最终的结局,一边的桃夭有些颓然无力地坐了下来,双目无神,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
桃灼那双唯一还尚保留着原始模样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瞳孔内的光芒有些涣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然而望向身边桃夭的神色,便也已然将那个猜测落实了下来,只有些不甘心地含泪唤了一声,“少庄主,我……”
没有等她说完,眼前那从始至终未有落下唇角弧度的男子已经再度开口,“是要本庄主帮你,还是你自己了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早已经对眼前的女子就此判下了死刑。
方才还垂死一线、奄奄一息的桃灼好似终于明白过来了自己当前的境遇,面色虽然更加惨白如纸,然而眼中的光芒却是要比方才亮了起来,求生的**从未有一刻在此表现得如斯鲜明,“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少庄主……少庄主……”
桃灼慌乱地不住呼唤着眼前的男人,大滴大滴的眼泪拼了命地往下落,想要挽回哪怕一点点他的心意,却无济于事。
他如斯温和地看着面前容色苍白的女子,忽然间,轻轻地往侧边别过了眼去。
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桃灼却如遭雷击,停滞在了原地,只觉得全身上每一处关节和寒毛都在发着抖。
她是最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的,不是因为少庄主怜悯她,而是因为他不耐看到这样一张脸庞在跟前。分明前几个时辰还在马车上跟她温柔调笑的男人,如今在面对自己时,却已然这般不吝惜流露出厌恶的情绪来。
自己在少庄主的面前,又到底算得上什么?
绝望的情绪如同被施了肥料的幼苗一般疯狂地在残破的身体内增长着,她满目惊慌,下意识地要去捉男人的袖口,然而突然却想起了方才男人那嫌恶的神情,不觉如遭雷击一般地倏然收回了手指去,又慌张地转移开了视线,有些迷惘和慌乱地去寻找姐姐的身影,“姐姐,姐姐……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她转过身去,想要膝行至桃夭的身边,然而身上残存的力气却已经无法支撑她做出这样消耗量巨大的活动,还没朝着她的方向爬过去两步,便已经气虚到直接爬到了地上,只能如同受伤了的小兽一般,蜷缩在原地低声呜咽着,想得到来自于身边最信任的人的照顾。
耳畔的那一声声呼唤宛如刀子在心头那块最为柔软的肉上割着,桃夭的牙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叩在了唇瓣之上,待得她自己发觉的时候,唇瓣早已经被刺破,滴落下一滴滴血红来。
她被这抹凄切的红色刺痛了眼眸,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眼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也不知道由哪里而生的力量,就此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要尽可能地接近自己的妹妹。
未曾想,桃夭才刚刚移步,便已经听到了一声足前传来一声“咚”。
她此时的心神早已经被弄得草木皆兵,稍微劲烈一些的风声都能引得她通身一阵毫无缘由的战栗,在听到这等动静的时候,更是一惊,条件反射一般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颇有些惊恐难当地看着那声响的来源。
一只血红生艳的鸽子血扇坠,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青石地板上,流转着残酷又绮丽的奇异光泽。她有些无力地张开掌心,只见此前握着扇坠的手竟已经是一片空空荡荡,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松开的手指都并没有发觉。然而分明就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她刚刚舍了命也要去保护这个主人留下来的东西。
如今想想,只觉得一切举动皆是那样荒唐可笑。
桃夭微微佝偻着身形,低头深深地望着地上那道血红的光源,恰似目视着那个男人的眼神。
这只扇坠,就在刚才召唤了自己的出现,也变相加速了妹妹的死亡,此刻映照在自己的眼中,好似诅咒,让她心中总不由自主地起了将其毁坏个干净的冲动。
那边的桃灼还在一声声微弱地呼唤,“姐姐……姐姐……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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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剧情版]
唐夜霜的话,慢慢解除了庄天乐的嫌疑,听得云墨静一阵庆幸,还好这个姑奶奶赶在今日来府衙上班了,这要是晚个一天两天的,背起这口黑锅的人肯定就是自己了!
云墨静可没信心像唐夜霜这样,如此迅速的将案子的疑点列出来,然后迅速以证据给庄天乐洗白。
“只是,这些都没有用。”
然而,云墨静心中的大石刚刚放下,唐夜霜的一句话让他的神经顿时绷紧,没有用?这些证据都没有用?
云墨静诧异的看着唐夜霜,一脸迷茫,似乎在询问唐夜霜为何这些证据没用。
“除了脸上的尸斑,以及身体上的伤口以外,我们在秦怀手指缝里找到的细线,以及庄天乐衣服溅到血的的形状——这几样证据是全都没用的,只能用来帮助我们破案,而不能给大众一个解释。”唐夜霜淡淡说道。
听到这里,云墨静要是再不懂就是傻子了,他的表情顿时有些难看,然后他接口道:“你的意思是……别人会说这些证据是我们伪造的?”
是的,这几样证据,确实是最容易伪装的东西,只有秦怀尸体上的伤口,才是唯一可以列为证据,不会被外人怀疑的东西。
别忘了,现在朝廷与江湖两方的势力形势如此紧张,江湖那边的人当然会疑神疑鬼,他们认为朝廷的人会不顾一切的去替庄天乐洗白,他们认定了庄天乐是凶手,所以若是唐夜霜他们拿出什么手指缝里的细线,庄天乐衣服上的血迹去说服他们,十有**会被他们吐一脸唾沫——
江湖人士才不会信这些东西!先入为主的他们早就认定了庄天乐就是真凶!而朝廷里的这些办案的人,全是偏向庄天乐,要给庄天乐擦屁股的。
正是因为形势如此严峻,案子才很难给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解答。
朝廷这边是保定了庄天乐,毕竟现在的证据已经证明庄天乐是无辜的了,若是朝廷因为江湖势力的压力而把没杀过人的无辜的庄天乐交出去,这不是摆明了要丢面子的吗?
若是日后真凶被找到了,这桩陈年旧案被翻出来了,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他们日后拿什么去震慑江湖势力的那帮人?
所以庄天乐不能交,对于朝廷来说,是绝对不能交的!
不然日后丢了面子是小事,因为此事而让朝廷官员们的心对朝廷离散了才是大事!
一桩命案,背后牵扯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朝廷才如此重视此案,不惜交给一个王爷来办,哪怕王爷背黑锅也在所不惜,而不是随随便便找个替死鬼过去忽悠两下就了事。
而江湖势力那边的态度则是更加明确的——
交出庄天乐,为秦怀报仇!
这些江湖人士聚集在皇城中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这个,直到现在也坚持不变。
当然,也不排除一些心怀不轨,想要趁机浑水摸鱼,或是挑起朝廷与江湖两方势力矛盾的人混进其中,但大部分江湖人士的口吻十分一致,总之把秦怀的尸体还给他们,让他们去厚葬秦怀,然后把庄天乐交出来,或者是朝廷自己去内部斩首,总之要了庄天乐的命,他们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