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静却只是笑,一边折起袖子来,给她重新满上了一杯酒,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京城里总共也就这么大,他们儿子犯下的混账事,就算没闹到找上门去,他们也定然多多少少会听到一些,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儿子在外的所作所为?终归还是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若要当场下了他们的面子,那群老头儿指不定不但不会苛责他们儿子,还会记你一辈子仇。”
她自鼻间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我在朝中树敌千万,还怕这一个两个的记恨?”
云墨静最喜欢的便是看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此时不禁放声大笑起来,与她碰了碰杯,一边继续看下方。
那个**见过故意来到这里寻衅滋事的人倒是多,统一做法便是让楼里养的打手一个个强行轰出去就是了,但这回却不一样,眼瞧着那一桌座上的都是惹不得又难缠的人物,说也说不得,骂也不骂不得,打更是打不得,如同往那儿坐了一桌活祖宗。
**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苦,一边本来想找柳安,让她过去说说情,好让这群公子哥儿们别毁了她这最后一次从绿霓身上赚点钱的机会,然而左顾右望,却怎么也看不见柳安的身影。
这个天杀的死丫头!
那老鸨何等精明,自然知道各房姑娘间的明争暗斗,当即便已经明白过来眼前的这副景象正是柳安在后头煽风点火所为,心中虽然恼怒她在这个时候因为一己之私给自己添乱,但既然已经到了这场面上,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以帕子掩着红通通的嘴夸张地笑出声来,佯作不知他话语间的挑衅之意,“哎哟哟,这位公子可真会开玩笑,咱们的底价都还没亮出来呢,怎么就开始出价了呢?”
“**,您还嫌着一两银子不够啊!”那其下的一堆纨绔们就等着她接茬,当即便已经半开玩笑地高声道,“您也不看看您这绌芳阁里头的这位绿霓姑娘摊上了多大的事儿?”
那老鸨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面上媚气的笑容稍微僵凝了几秒钟,很快又笑了出来,“您看您这是什么话,我们绿霓姑娘这可是清清白白的,哪能……”
那伙子纨绔却丝毫没有给她继续辩白下去的机会,只转过身子来面向四面八方的大众,一手指着站在台上的绿霓,一边高声起哄道,“哎!各位!你们知道绿霓姑娘此前的金主是谁么,可是曾经的于尚书于大人啊!他犯的是什么罪?意图谋逆啊!这可是要全家抄斩的罪名啊!天知道这个女人之前还知道什么秘密,若是招惹上了,万一日后当今圣上重新追究起来呢?”
虽然这件事情已经不能算作是秘闻,但是被这么大张旗鼓地一宣传,人们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绿霓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底下的那群纨绔子弟高谈阔论着,面色一片无波无澜,并没有被他话语间明显的羞辱而动一分眉角,似乎早有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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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爆冷门
她只是站在那里,好似整个喧闹的环境都已然与她隔绝开来。分明此时绌芳阁里头的讨论声已足以震天,她却如同屏蔽了来自外界的所有声源,在华服的层层包裹之下依旧能挣出最孤高清绝的姿态。
不知道是否是唐夜霜的错觉,她总觉得台上的绿霓,似乎是在固执地等待着一个人,一个几乎没有可能出现的人。因而她偶然觑得她眸中的风云变动,分明充满情感却又克制。
她是在等谁?真的是风起么?唐夜霜心中微微有些震动,一面循例扫了一眼底下的观众。
风起依旧没有出现。
底下的那些个纨绔子弟却显然将她的不作为当成了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更加得意起来,拔高的声音几乎能在整个绌芳阁里头久久回荡,“要我说,这个女人啊,活脱脱就是一个灾星!那于尚书此前才要她当了侍妾,都落得如此狼狈下场,到现在绌芳阁也急急忙忙地想要把她脱手,你们当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里,**连忙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解释,然而那个男人却压根没有看到她,只环视了一圈,大大咧咧地指了一群人问道,“你们这群人啊,真能有把握压住她的煞气?”
这话虽无赖,却十分有效。话音落罢的一时间,唐夜霜明显看到几个富贵打扮的人物面露难色地收回了手去,看起来像是被他们唬到了。
那头正说着,忽然又嘿嘿一笑,看起来很是猥琐,“可是本公子就不同了。本公子啊,自出生后就被人说命格硬,旁人要是碰上我,十有**皆是被克死的份儿,所以本公子怕什么?今日还能出一两银子把这个灾星给收了,算是本公子善心大作,救了你们各位,老鸨你居然还嫌着少?”
**几乎一张脸赔笑都要给笑僵了,听到此也只能无力地辩白了一句,“这位爷,绌芳阁里头从来便没有这样的规矩的……”
她原本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最后捞上一笔的,没想到不仅没有捞着钱,还被这几位小祖宗给盯上了,可让她心中一个叫苦不迭,再望向台上神色如常好似处身世外的绿霓时,又是差一些将手中绕着的帕子都给绞断:这丫头!好像不是在说她一般,倒显得自己像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规矩?”刚才一直坐在他们中间兴致勃勃地观戏的陆耀宗骤然从鼻尖哼笑了一声,一砸手中的酒碗,“如今在这里头,小爷我就是规矩!说是一两就是一两,谁敢继续出价,嗯?”
近日欲参与竞拍的人大多皆是商界人士,朝中无势力傍身,自然了无牵挂。然而见着眼前的那些个纨绔子弟俨然是一副谁敢出价就针对谁的姿态,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算,他们见到此到底还是保持了缄默不语的状态,统一没有了声儿。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他们所满意的,当即嘻嘻哈哈地碰了一下杯,其中又有人大声道,“喂,**,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三声锣响以后,如果没有人出更高的价格,这绿霓姑娘就归那位出价的公子了是吧?”
这时候老鸨还哪里敢跟他们再提底价的事情?只能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地跟他们点了点头,心中早已如同死灰一般。
陆耀宗满意地看着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混乱,一面翘起了二郎腿大声骂道,“那你还磨磨蹭蹭地干什么,现在没有人出价了,赶紧敲锣啊!难不成你这个老婆娘是想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反悔耍赖?”
话音刚落,那几个纨绔子弟已经开始统一地起哄起来。
“一群窝囊废。”唐夜霜冷然的眼风扫过底下一众畏首畏尾的观众,一边站起了身来,高声喝道,“五百两!”
绿霓的眉眼微动,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鬓边的墨发似乎承受不住肌肤的细滑,溜下来调皮的一缕。而她从雪白的狐裘中抬起手来,将垂到眼前的拢至耳后。细瓷般的芊芊十指染着艳色的凤仙花汁,宛如从十丈软红尘中绽开一朵朱砂色的莲花,一时间让人又是一阵深深吸气。
然而少许时间过后,便重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神色终于出现了细微的变动,却是有些遗憾。
到底不是他。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话,其余的无论是谁,对于她来说实则也并不重要了。
那些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公子哥们突然被这一声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声音给灭了威风,计划落空,自然有些恼羞成怒,团团转巡了一圈,才终于瞧见了站在二楼一处雅间前的唐夜霜。
因而今天的唐夜霜依旧是男装扮相,那些个纨绔子弟自然认不出她就是陵王妃来,只颇有些恼怒地挥舞着拳头道,“喂!哪里来的小白脸!”
更有甚者张口便嘲讽道,“我说,这位小哥怎么娘们唧唧的,长得这么秀气,比娘们看着还要娘们,莫不是……哪家少爷家里的兔子吧?”
“兔子”便是城中对于男宠的称谓,一时间,那几个纨绔子弟通通都哄堂大笑起来,还有人冲着唐夜霜大喊“滚下去!你这个死娘娘腔!”
——“兔子配婊子,倒也是天生一对!”
——“看那小子身段纤细的,就连小爷也想玩玩常常鲜了!这辈子小爷我多漂亮的姑娘都试过,就是还没试过男人,嘿嘿!”
——“哎我说!那位站在那头的小哥,别在这里跟我们陆公子争女人了,快来到小爷我的怀里吧,小爷保证比你家现在的主人对你好!”
耳边捕捉到的讨论声越发的污言秽语起来,唐夜霜冷然地眯起了眼睛,看着底下笑得一片东倒西歪的人们,心头只觉得无比厌恶,却并没有马上跟他们争辩起来,只是转身朝向那个**,“喂,老鸨,现在可以敲锣了。”
那**这才突然间回过了神来,意识到眼前的困境正是被楼上那位看起来有些面生的清秀小哥给解了围,不觉缓了一口气,连忙笑容满面地抬手示意龟公敲锣,一面拔高了声音叫道,“五百两第一次!”
“铛——”
陆耀宗完全没有想到本来预定的好好的计划里头,居然在快要完成的情况下杀出了一个不速之客,越想越吞不下这口气来,只一挥手,也跟她杠了上来,故意刁难,“五百零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