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本不欲喝酒,可华珣就那么端着杯子等着,既不催促,也不说别的。姜衡无法,只得与他碰了杯。
华珣不知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对那封信再绝口不提,只劝着姜衡喝酒吃菜。
姜衡不愿被华珣牵着走,既然他不说,自己也不问,两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中间杂着华珣的说笑声,虽然姜衡一直冷着脸不出声,听着倒也十分热闹。
直到酒坛见了底,菜也被华珣吃了不少,姜衡才放下杯子,冷冷道:“可以说了吗?”
华珣酒量不比姜衡,已有了几分酒意,大着舌头道:“世子果然手段非凡,居然能从我的书房里翻出那些东西。”
姜衡被他讽刺,虽然不恼,可毕竟不想再同他无谓地纠缠,便板着脸道:“你若只是拿我寻开心,那我再给你叫坛酒,你自己慢慢喝吧。”
华珣笑哈哈道:“不过是个玩笑话,世子若当真恼了,岂不是无趣?你看我,被你揭破了春闱的事,连前程都丢了,也没有放在心上,还能高高兴兴地同你喝酒。”
这话一说,是要进入正题了。姜衡警觉起来,不动声色道:“大公子气量如此宽广,在下自愧弗如。”
华珣闻言却敛了笑容,贴近姜衡,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世子这话说的,哪个男人能真的不把前程放在心上?只不过我知道世子并不是真心要害我,只是着急给莫二爷洗脱罪名,才将我牵连进来。现下莫二爷早已平安脱罪,还中了进士,风风光光地上任去了,只余了我,被不上不下撂在这儿,前途无望。不过我落得如今这境况,说不得也是咎由自取,不敢怪到世子头上。”
姜衡避开了些,试探着问:“那大公子设宴,是想让我在圣上面前求个情?只是我在圣上面前,不过是借着祖辈的脸面,混个差事。若说份量,贵府里现放着首辅大人这个亲家,同圣上的情份世人皆知,大公子不去求他,怎么来寻我?”
华珣面上带上一丝气忿:“世子若不说,我还不打算提。那首辅可是好攀扯的?虽说我家大姑娘嫁过去了,可人家并不拿我们当正经亲戚看,对瑜英也是寻常。就说这次的事,严阁老若真个拿我当晚辈后生,我又岂会是如今的下场?就是真的要往圣上跟前求情,我也不会求到他那儿!”
姜衡便不解道:“若不是为了功名,大公子找我是何事?”
华珣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又犹豫了一番,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你不是从我那儿找出来一封书信?那事儿世子也是感兴趣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把信一并拿走。”
“你都知道什么?”姜衡的脸色终于松动了些。
“知道二叔是怎么死的,”华珣退后了两步,看到姜衡瞬间变了脸,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还知道萧老将军并不是如朝廷所说的那样,是腾冲之事的罪魁祸首。”
姜衡努力压下心中的激荡之情,哑着嗓子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爹这一向都和严阁老走的很近,”华珣眨眨眼:“虽然严阁老不怎么待见他,可时间久了,总能听到些什么。更重要的是……”
华珣顿了顿,看到姜衡虽依旧沉默,额角的青筋却暴了起来,才愉快地说道:“况且,我爹亲自派人去腾冲取了二叔的命,对腾冲的事,总比别人要清楚些。”
姜衡一口气猛然吊在了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半日才艰难道:“你说,是你父亲,害了岳父?”
“是啊,”华珣慢条斯理道:“爹想留在京城任职,可只要叔父还在户部,这条路就行不通。偏生当时高阁老十分看重叔父,也不愿让他离开。爹没有办法,正要放弃的时候,恰巧遇上了叔父要往云南押运粮草的事。云南距离京城山高路远,来回一趟都要一两个月,况且运送的又是粮草银钱,路上碰上山匪,死个把人太正常了,对不对?爹就动了心思。”
“是写信的那个人动的手?”姜衡回忆着信上的只言片语,问道。
“对,他趁着腾冲大乱,在驿站动了手。”华珣见姜衡似信非信,加重了语气:“你不相信?那封信是我在父亲书房偶然捡到的,上头不是抱怨父亲得了好处就忘本?你若不信,自可以去找写信之人核对。那笔迹总是骗不了人,你找我舅舅对一对,就知道了。”
舅舅?动手的人竟然是罗仁?
“不像吗?只要你去查就会发觉,爹一直不喜舅舅,来京城任职前也很少交往,为何进了吏部后,爹自己都没站稳脚跟,就先给舅舅买宅子,让他一家人都跟着搬来?这么多年来,舅舅拿着爹的名义在外头借银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哦,还有从婶娘的缀锦阁淘澄银子,你当爹不知道?要不是后头闹大了,他还会继续装不知道。你说,他为什么这么由着舅舅胡闹,就是伤了他自己的名声,也放任不管?”
姜衡深吸一口气,打断华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害的可是我的岳父,楚楚的父亲,你就不怕我对他不利?”
第159章交易
华珣正经道:“我就是不说,有那封信在手,稍假时日,你能查不出来?舅舅满京城地借银子,各个银楼留的都有他的欠条,到处都是他的笔迹,找出他来再容易不过。况且这半年来他对父亲诸多不满,只要你去问,再许些好处,他定然什么都肯说。”
“那你的意思是?”姜衡迟疑地问道。
“那毕竟是我父亲,”华珣叹息道:“我也知道爹做的不对,虽说嫡庶之间向来不和,可凭心而论,叔父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但是我做儿子的,总不能看着父亲出事却无动于衷。况且有了春闱这件事,我是再不能出仕了,我们大房就只能靠爹了。我是男儿家,哪里不能混口饭吃?但我两个妹子,你也知道,一个比一个高嫁,若再没了做官的父亲在后头支撑,拿什么在夫家立足?”
姜衡看着华珣一片诚恳的表情,心里却十分恶心。这话再冠冕堂皇,为了这个为了那个的,还不是想要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你想怎样?”
华珣缓缓靠近姜衡,声音低得仿佛听不见:“我帮你,查出腾冲之变的真相,帮萧老将军平反,你放过父亲,再不向任何人提及叔父身死的真相。”
姜衡的呼吸急促起来,闪身躲开:“那是楚楚的父亲!”
“是啊,”华珣直起腰,脸上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但是他已经死了四年了!婶娘和二妹妹都已经接受了他意外死在云南这件事,现在也过得很好。就是知道了真相,又能有什么益处?只会打破现在的平静生活。可你不一样,萧老将军战死腾冲,却背上了千古骂名,你是他的外孙,难道愿意让他就这么一直背负下去?将来史书上提及萧戎,永远都是一个贪功冒进,害死边陲数十万将士的罪人!”
“闭嘴!”姜衡死死盯着华珣,脸上血色尽退,一片惨白。
华珣蓦地笑了,耐心地诱导着,像在哄不懂事的孩子:“可你只要查清了真相,就不会是这样了,对不对?萧老将军会恢复荣誉,会重新成为忠君爱国的楷模。就是萧夫人,你的母亲,说不得也会受到追封,你就再也不用把吴夫人放在眼里了。”
华珣的话里有着说不出的诱惑。因为被萧戎牵连,姜谓十分不喜萧氏。萧氏死时,老侯爷还在,自然是以世子夫人的身份下葬,可后来姜谓承了爵,也一直没有将萧氏追认为侯夫人。而也是因为这个,吴氏在侯府才那么嚣张,连面对萧氏牌位时都不肯执妾礼。
“方才我说过了,我父亲是从严阁老那听到了些许机密,再加上舅舅当年在腾冲经历的事,才隐隐察觉到里头的关窍。既是蒙冤被害,以萧老将军当年的身份,你说,后头指使的人会是谁?”
华珣向姜衡抛去一个了然的眼神:“你我心知肚明。可从春闱的事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因为有早年的情分在,若没有万全的证据,圣上岂会治他的罪?那里可不是我们华府,由着你随意进出翻找。你想找证据,难如上青天!可是我不一样,我们严家的大姑奶奶可是严家五奶奶,是正经的严家人。说句不好听的,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她能找到的东西,只怕你一辈子也找不到。只要你答应不追究我爹的事,我保证,半年之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华珣知道自己提议的份量,看着姜衡脸色由白转青,看着他额头沁满汗珠,慢慢地,残忍地笑了:“你怎么说?”
姜衡回到涵碧山馆时,天早已暗下去了。其实离开回春楼时并没有这么晚,可姜衡心如乱麻,更不知要如何面对瑜楚,便在外头一直游荡到宵禁时分。
涵碧山馆的正房外头,依旧点着那两盏红色的灯笼,姜衡看着,突然就想起往华府找证据那晚的情形。
从在华珣书房看到那封信,他就开始怀疑华敦的死另有隐情。可是信上只提了一句腾冲和华敦,其他满篇都在抱怨华叙忘恩负义,线索有限。他本来是想自己慢慢查访,可后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就耽搁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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