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蕴出生前,叶辞应该还不满八岁。
而安远侯的原配夫人,是在两年前离世的。
彼时,叶辞的生母还在人世。有生身母亲护着,又是长子嫡孙的身份,小叶辞应该不至于过上“斧钺之患加身”,“贫病之苦交迫”的凄惨日子吧?
难道这“贵人”指的不是母亲,而是自己的生父萧惟,或者长兄萧湛?
但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萧蕴的生父生前是安北都护,常年带着长兄萧湛驻守安北重镇,就算是她出生后,也鲜少回帝都。
除非叶辞曾经在安北重镇生活过,或者萧蕴的父兄虽然人不在帝都,却已经把手伸进了安远侯府,否则,萧蕴根本找不出叶辞向她示好的理由。
沉吟半晌,她看向盛青泽,疑惑地问:“神医公子,我的家人是不是和叶世子有旧?”
盛青泽却道:“阿辞的家事,我并不清楚。”
萧蕴又问:“除了这封信,叶世子可还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吗?”
盛青泽摇头:“没有。”
就在这时候,厢房外,小孩子的哭泣声突然响了起来。
哭声响亮,绵绵不绝。
守着叶宜小姑娘的小侍女也忙了起来,但叶宜小姑娘哭声始终没停,还越来越能闹腾。
小侍女都要急哭了,只能去厢房请盛青泽:“盛神医,您快去看看我们姑娘吧!只要有您在,我们姑娘马上就能安静下来。她身子弱,不能一直哭下去。”
盛青泽只能去看叶宜。
说来也巧,他一走进正屋,叶宜小姑娘的哭声就停了下来。
萧蕴跟着他走进门,只见一个小豆丁正坐在白衣少年的怀里。许是因为哭得厉害了些,小豆丁的眼睛红红的,小身子在轻轻颤抖,但动作很是霸气,一只手揪着少年胸口处的布料,另一只手扯着少年的袖子,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少年身上,好像生怕少年趁着自己不注意,又偷偷溜走了。
见萧蕴进门,小家伙仿佛被陌生兽兽闯了窝的幼猫,示威似地盯着萧蕴,抓着盛青泽衣裳的手又用了几分力。
“对不住,在下失礼了!”盛青泽有点儿尴尬地向萧蕴致歉,而后耐心地和小豆丁商量,“叶姑娘,能不能先放开我的衣裳,容我送一送郡主?”
小豆丁没松手,丁口齿不清地咿呀:“糖糖……不是……叶菇凉……”
盛青泽只好跟着说道:“好,糖糖乖,能不能先放开哥哥?”
小豆丁的眼圈又红了,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拖着哭腔:“不放……放了,就找不到了……”
萧蕴见此,识趣道:“神医公子,让全总管送我就好!”
立在门外的大总管全忠跟着附和道:“是啊,叶姑娘的病还没好,需得有人精心哄着,盛神医先顾着叶姑娘就行,老奴会照顾好郡主!”
怀里的小豆丁又要哭出声了,盛青泽败给了这块小黏黏糖的缠人功夫,只能点头道:“辛苦全总管了!”
“不敢!”全忠笑眯眯地领着萧蕴出门。
迈过客院的门槛时,状似无意地感叹道,“真是奇了,叶小姑娘哭起来的时候,谁都哄不好,就连叶世子也无可奈何,偏偏只要盛神医一露面,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以后,恐怕盛神医还有的辛苦呢!”
萧蕴微微笑笑,说道:“看来,我也不方便经常麻烦盛神医了!”
全忠的笑容多了一丝老奸巨猾的味道,虚伪地说:“哪能呢!盛神医就是再忙,也不能顾不上郡主。否则,咱们殿下第一个不答应。这里毕竟还是五皇子府,我们殿下一个人的地盘。安远侯府的人在这里,永远是客人。”
心里却在想,自家殿下年纪虽小,醋劲儿却不小。他老早就发现了,只要提起盛神医和康华郡主,自家殿下就像一只心里憋着火气,却什么都不能做的凶兽,身上的气势格外吓人。
现在好了,有叶小姑娘这块黏黏糖在,自家殿下再也不用担心盛神医有时间和他抢表妹了。
第12章 第12章第二个我
皇宫。
日光染上了些许窗纱的暗色,昏昏照进政和宫大殿。
年近四旬的秦帝揉了揉额头,瞧了一眼殿前立着的两个少年郎,语气无奈中含着纵容,说道:“五郎,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安远侯突然跑进宫来,向朕讨要女儿!”
秦暄一副被冤枉了模样,委屈道:“父皇,安远侯那个老不羞,是不是在您面前说儿臣觊觎他那小女儿的美色,强抢贵女入府了?真是笑话,他家那小丫头还没康华大呢,除了哭什么都不懂,儿臣怎么可能有这等禽兽不如的心思!”
秦帝嘴角一抽,无奈道:“所以,你确实抢了人家的女儿,是不是?”
秦暄愤愤然道:“儿臣也不乐意收留叶家的小哭包,可是,儿臣请来的那个郎中太不识时务了,怎么都不肯留在皇子府里,专心给康华表妹调理身体,反而一门心思地往安远侯府里跑,伺候叶家那个难缠的哭包。
偏偏那小哭包的头顶上,还有个更不识时务的继母,见不得继女身子康健,变着法子使绊子,越发让儿臣请来的郎中脱不开身去。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耽误了康华表妹的身体?
儿臣还盼望康华表妹彻底好起来呢,只能忍了那郎中的脾气,把叶家的小哭包请到府里长住。这不,为了维护小哭包的清誉,儿臣连叶世子都一并收留了。”
秦帝素知这儿子性情霸道,了然道:“那个民间郎中,本是叶世子替叶姑娘找来的吧?”
秦暄略心虚地说:“康华表妹是章宁姑姑的独女,又是您亲封的郡主,难道还比不得一个侯府之女尊贵?再说了,儿臣也没有不管叶家那个小哭包的死活啊,这不都让人把小哭包接进皇子府里,方便郎中诊治了吗?”
秦帝摆了摆手,笑道:“行了,朕知道你没有恶意!可是,这事儿你做得也不地道,回去好好跟安远侯解释清楚。”
秦暄立即点头:“儿臣明白!”
秦帝点了点头,看向静立阶前的叶辞,目光中透出些许压迫来:“叶世子,朕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叶辞躬身一礼,从容道:“五殿下也是一腔好意,小臣定会向父亲解释清楚。”
秦帝微微颔首:“去吧,让他约束好侯夫人。他也是个做父亲的人,应该盼着女儿好。”
秦帝还没到老糊涂的年纪,自是清楚,安远侯进宫告状,不乏诋毁秦暄,向大皇子秦玉安表忠心的意思。他进宫哭诉时的声势不小,龙兴城里消息灵通的人家,基本上都知道了,这对叶小姑娘的声誉可不怎么好。安远侯此举,分明是为了攀上大皇子,舍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秦帝这时候说安远侯也是个做父亲的人,其实就是在警告安远侯了。
叶辞脸上适时地露出感动之色,再行一礼,动容道:“陛下之言,小臣谨记在心。”
秦帝点了点头,示意两人退下。
秦暄和叶辞前后出了皇宫,在宫门处,十分有默契地上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外一友一恭的两个人,进了马车后,迅速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秦暄身上寒意凛凛,目光冷冽;
叶辞脸上再无一丝恭敬之色,气度从容温雅,一副乾坤在握的笑面狐狸模样。
马车辘辘,缓缓驶过长街。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秦暄先开了口:“我替世子保住叶宜,世子是不是该回我一礼?”
叶辞微微一笑:“你想让我成全你和萧蕴的好事?”
秦暄冷笑了一声:“我和康华表妹的好事,用不着你来成全。世子不妨和我说一说,康华表妹身上,我所不知道的那些——往事。”
叶辞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秦暄,幽幽说:“五殿下,我所记得的往事,于你来说,多半不是好事。我想,你还是不要打探了吧,万一听过了怒急攻心,在车里气出个好歹来,我就要有麻烦了。”
秦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说!”
叶辞挑开车帘,恰见一茶楼静静矗立在街角,笑笑道:“五殿下,可愿意请叶辞一盏清茶?”
秦暄轻轻敲了敲车壁,马车在街边停了下来。
车里的两人走下马车,进了茶楼。
店主识得秦暄,忙清了一个安静的房间出来,恭恭敬敬地把两人请进去。
茶房中,叶辞打发走前来添茶的小伙计,自己动手斟了两杯茶,一杯推到秦暄面前,一杯摆在了自己的手边。
浓碧色的茶汤上,浮动着细碎的茶叶叶尖,轻晃着他含糊不清的容颜。
沉默片刻,叶辞说:“我第一次见到萧蕴,是在三年后。
那时候,龙兴城外新辟了一个道观,名叫天玄观。外人只道这天玄观乃是皇城一富商出钱,为妻女祈福所建,其实不然。修这家道观的钱,是萧湛出的,为的是在帝都寻个落脚之处,方便萧蕴离宫长住。”
秦暄淡淡插话:“萧湛,现在应该叫卫钊才是。他在那时候就和萧蕴见过面了?”
他当然知道,被认为已经“战死”的萧湛,其实根本没死,而是投奔了他的生父,接替萧惟执掌安北都护府的卫凛。
卫钊是卫凛的独子,后来继承了卫凛的职位,以及萧惟留下的军中人脉,在十多年后,成了大秦的第一战将,功勋赫赫。
秦暄能在外祖和母兄都背叛了他的情况下,顺利杀回帝都,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得到了卫钊的支持。
卫钊后来又改回了“萧”姓,以萧国公府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帝都权贵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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